蘇長音呼吸微微一滯,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地跟上去,盡量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只見薛貴順著石階走了一陣,接著一個轉身沒入林中,踱步在一處墓碑面前停下。
蘇長音見狀連忙躡手躡腳躲到一處草木茂密的隱蔽處藏起來,順著草木間的縫隙抬眼看去,就見薛貴放下手中的木匣子,微微張口,空氣中傳來他淡漠聲音:“兄長,我來看你了。”
冰冷的墓碑安靜佇立著,靜默無聲。
從蘇長音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見那塊墓碑非常簡陋,其上刻著‘兄薛容之墓·弟立’幾個字,看漆色是有些年頭了,但墓地周圍被照顧得很好,可見其親屬的用心。
薛貴微微垂首注視著墓碑,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一般,神情帶著幾分傷感與眷戀。
好半晌,才聽他緩緩開口:“今日是兄長祭日,本該備上薄酒佳肴,你我兄弟二人好好團聚一番,只可惜來得匆忙,來不及準備……不過好在另有一份厚禮。”
他說完,半蹲下身子,伸手在泥土地上挖出一個坑洞來,將那個木匣子放進去仔細埋好,在上頭堆出一個小土丘,緊接著又從懷裡掏出三炷香點燃插上,深深伏拜,再抬起頭來,平平無奇的面容勾起一抹十分快意的笑容。
“雖無佳肴薄酒,但這份厚禮,兄長一定是笑納的罷!”
蘇長音躲在暗處,見到他這抹笑容,不知為何竟感覺毛骨悚然。
卻聽薛貴繼續說道:“你我自幼父母雙亡,兄長寒窗苦讀十幾年,一心發誓要出人頭地,孤注一擲變賣了家中所有資產,帶著微薄盤纏與年僅六歲小弟一同進京趕考……當年兄長心懷壯志意氣風發,言之鑿鑿勢必登科及第,叫弟弟享盡榮華富貴的音容猶在眼前……不想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
“……之後兄長金榜名次被頂替,慘遭暗殺,那時弟弟就發誓無論如何都要給你一個交代。”
“時隔多年,弟弟終於做到了。”
蘇長音躲在暗處從頭聽到尾,神色凝重,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底。
山林多蚊蟲,就這麽一會兒他已經不知道被叮了多少個包,但正聽到關鍵處的他無心顧及那麽多了,隻豎著耳朵仔細聽著,生怕錯過什麽。
薛貴卻在說完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後,忽然話題一轉,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一些日常瑣事。
“我知兄長憂心我,自兄長走後,弟弟半點不敢松懈,這些年勤學苦練醫術,終於在太醫院謀得一席之位,不說飛黃騰達,但到底在京城立住腳跟,兄長泉下有知,也可以放下心了。”
“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後,我便將兄長的屍骨遷回我府中,日夜供奉。”
“弟弟也早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到時娶一門賢惠的妻子,生幾個大胖小子,與兄長在天之靈共享闔家歡樂。”
薛貴自言自語的說了好一會兒,約莫過了半盞茶後,只聽山中遙遙傳來一聲如哭如泣的野獸吼叫,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天色不早了,山中多豺狼,我也該走了。”
蘇長音一個激靈,連忙回過神來,就見薛貴直起身子,修長的手指在墓碑上的刻字輕輕劃過,語氣傷感:“兄長,我改日再來看你。”
說罷,他仿佛是想到什麽,表情略顯猶豫,終究是歎了口氣,拂袖離去。
蘇長音屏住呼吸,一直等他走了好一會兒,這才躡手躡腳的從暗處走出,緩緩靠近那座墓碑。
他站在原地表情糾結,最後下定決心一般狠狠一閉眼,再睜開時滿眼堅決,雙手合十衝墓碑告饒道:“薛兄之兄,對不住了!”
話落,撩起衣擺蹲下身子,就著手中的桃木劍開始刨起了薛貴剛剛埋下的小土堆,而後拎起那個木匣子,深吸一口氣,緩緩打開。
“嘔————”
一股濃烈的惡臭撲鼻而來,蘇長音差點被熏吐了,下意識想要轉頭躲開,但自製力還是讓他強忍著屏住呼吸惡心凝目看去。
這一看更是衝擊力巨大——
盒子裡赫然放著一個勉強能看出是人頭的球體,斑駁發黑的肌膚,眼眶耳孔處能看到白色的蛆蟲瘋狂扭動,腐爛的面龐隱約能看到熟悉的五官,正是不翼而飛的衛嚴的首級!
蘇長音臉色鐵青,猛然合上蓋子,雞皮疙瘩都顫栗起來。
最不願意面對的猜想被證實。
果不其然,這個人頭就是薛貴偷走的,對方甚至很有可能是殺死衛嚴的凶手。
仿佛一張拚圖被拚上了最後一塊,一切的疑點頓時有了解釋。
比如明明自己寂寂無名又安分守己,衛嚴卻會對常生院忌憚無比。
比如凶手究竟是什麽身份,才能神不知鬼不覺調換他的藥,又能在衛嚴死後悄無聲息進入醉花閣偷走藥瓶。
蘇長音呆愣在原地,沉浸在極大震撼中的他並沒發現身後有一個人影正逐漸靠近,直至一道聲音冷不丁在腦後響起:“偷別人家的東西可是極不好的做派。”
依然是溫和的語調,卻帶著莫名的殺意。
蘇長音嚇得渾身一哆嗦,猛然轉頭看去,就見本該離去的薛貴不知何時正立在自己身後,笑容冰冷的看著自己。
“你、你怎麽又回來了?!”
薛貴歎了口氣:“賢弟向來端方雅正,想必是第一次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吧?這麽大一個人跟在我身後,真的以為我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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