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的臉色一直不好,此刻又白了兩分。
他是質子不是囚徒,十日前剛渡過太華江時,陳國尚是有禮有節,待他若上賓,並無這般苛待,可就在五日前,他們一行剛入撫州府的地界突然遭遇一股匪徒襲擾,擺明就是衝著他來的,差點將他劫走,蘇勤以為是唐綾或者大周安排的人,試圖將他搶回去,便不假思索地便給唐綾上了一副鐐銬、鎖他進了囚車,說只要安平抵達陳國元京,蘇勤會親自給他賠罪。
大陳有玄鐵礦,亦有世間最好的匠人,是以武器兵刃乃是三國最強,任誰遇上都得懼怕三分。
唐綾身上這副鐐銬還有個頗為風雅的名字叫做“塵緣”,大喇喇兩個字就刻在鐐銬上,仿佛鍛造這具鐐銬的人不是個鐵匠而是個和尚。
蘇勤帶著這副鐐銬上路,便似一開始就預料到了會用上,真是湊巧的很。
祁霄劫下唐綾自然是什麽都打探清楚了的,此刻又來問唐綾,就是故意叫唐綾難堪。
唐綾輕歎一聲:“那日的匪徒我毫不知情,若是我不願,一開始就不會答應,何況兩國之戰對彼此都沒有好處,不過是令百姓遭罪罷了,原本就是我大周提出議和,送我出來就是為表誠意,又如何能自毀長城?”
“說不定是子繹反悔了呢?”
“這是陳國國土,就算我後悔了,也無力逃跑,若能輕易在陳國部署兵力,大周何至節節退敗?”
“子繹說的皆是在理。
這樣看來,是蘇將軍小題大做了。
只可惜這鐐銬玄鐵所鑄、千錘百煉而得,尋常刀斧根本不能斷,沒有鑰匙就解不開,眼下只能委屈子繹了。”
“王爺能夠體諒,唐某心中感懷,還請王爺將我送還,也好讓蘇將軍安心。”
“送還?”祁霄哈哈大笑起來,“子繹又不是蘇勤的,何來一個還字?”
唐綾幾乎要脫口而出一句“我也不是你的”,但這話頗有歧義,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幸虧是忍住了。
祁霄非要在長街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擄他回來意欲何為?這個楚王名不見經傳,原本在陳國朝中就沒什麽地位可言,此刻任性地劫持了大周的質子留在自己府裡,定惹一身臭罵,他能得什麽好?
“王爺,唐某此來為大周求和,還望王爺以大局為重。”
祁霄又是一陣笑:“子繹放心,耽誤不了大局。
你且安心住下吧。”
唐綾不語,二人仿佛陷入了某種僵持之中,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人聲。
“爺,”門外宗盛喚了一聲,“知府大人嶽芝林、虎威軍副將蘇勤到了,正在偏廳候著。”
“知道了。”
祁霄目光未離唐綾,勾了勾嘴角,說道,“子繹舟車勞動,先休息吧。”
祁霄剛離去,青嵐就端著吃食來了,只不過手銬換了腳鐐,每一步都叮當作響。
“公子!公子!你可還好?那楚王是否折辱於你?”青嵐一進門看見了唐綾就要哭鼻子,生怕自家主子受了委屈。
唐綾搖頭:“莫怕,我無事。”
青嵐摸上唐綾的脈門,喉中苦澀,眼圈泛紅:“公子,我去向他們求藥!”
“不要生事,我已經退燒了。”
“可……”
“我沒事。
不論楚王為什麽劫我,好歹能給我些時間休息。”
“那楚王囂張跋扈,將公子擄來定無好事!公子,是青嵐無用,護不住你!”青嵐說了沒兩句,這幾日的委屈就要決堤,豆大的眼淚說著話就要奔騰而下。
自從來到陳國,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受盡白眼和苛待都罷了,可自那山匪一事後,唐綾被鎖入囚車,連帶青嵐也帶上了鐐銬,出使成了流放,這幾日下雨,道路泥濘難行,拖著腳鐐更是辛苦,囚車又無遮無擋,淋了一日的雨,唐綾第二日夜裡就開始發熱,病了沒藥,每日隻給清水和乾饃,連口粥都要不來,幾乎將青嵐氣死。
唐綾歎了一聲:“手帕。”
青嵐一愣,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遞給唐綾。
唐綾伸手接過,直接糊在了青嵐臉上,低笑道:“別哭,你家主子還沒死呢。”
“……公子你可不能說這樣的話!”
唐綾取了一塊糕點咬下,糕點酥軟甜香有淡淡的荷花香氣,本該是可口的,但唐綾病了幾日,口中寡淡苦澀,吃什麽都似嚼蠟。
“這個叫什麽?從前沒吃過。”
唐綾問青嵐。
青嵐搖頭:“方才來時,府裡侍女給的。”
唐綾抬眼看著青嵐,微微一笑:“是什麽都不知道,你也敢端來給我?”
“公子放心,我試過了沒毒。
公子你要多吃些,下一頓還指不定在哪裡呢。
陳國人實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看那楚王也不是個好東西,小小年紀就這麽張揚跋扈……”青嵐自幼學醫,吃苦受累他都不怕,可看不得自家公子吃苦受累。
自家公子風姿卓然,從來都是被捧在掌心的,何時受過這樣的苦!
“行了,言多必失。”
唐綾歎了一聲。
青嵐年紀小又愛哭鼻子,卻是難得的醫術高明,老天爺造他之時仿佛是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學醫的天賦上,其他地方就頗為敷衍了。
臨出門前,青嵐的師父囑咐了他許多,最要緊一句就是“謹言慎行”,青嵐這會兒才想起來,委屈的癟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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