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浩不過四十出頭,為人板正,大理寺又是個極易得罪人的地方,他額上皺紋深重,加之不苟言笑,瞧著顯老十歲。
祁霄來時匆匆掃過裴浩一眼,見他眼神剛毅,就知他與曹巍山那樣圓滑的截然相反,是個極為嚴肅之人。
“回稟陛下,一大早臣親自去過羅大人府上,火燒最嚴重的便是羅大人的書房,重要的書冊案卷不是被火燒就是被水澆,幾乎全毀。
昨日羅大人才與臣說起一份證供……”
裴浩的話沒有說完整就停住了,之後的半截都是他的猜測此時說出口恐怕不妥。
祁霄聽到這裡不禁皺了眉頭,這事情不簡單,為了什麽樣的證供非要刺殺大理寺卿?其中牽連恐怕比他想的更大更深,必是一樁驚天大案。
“軍餉案的案卷不都在大理寺?”
“稟陛下,羅大人未曾說明,隻說此份證供需得詳查。”
“老九。”
陛下突然點了祁霄,祁霄立刻一個激靈應道:“兒臣在。”
陛下將一枚半個手掌大小的玉牌拋給祁霄:“此事,你幫著裴卿一起查。”
祁霄眼疾手快接下玉牌,他心知這灘渾水凶險的很,能推則推,明哲保身的好,抬眼看向陛下:“父皇,兒臣……”
“怕死?”
祁霄剛一張口就被陛下兩個字給堵回來,想推諉的話噎在喉嚨口上下一番,他一個閑散王爺,讓他查案,這是要鬧什麽?祁霄哪裡敢應。
“玉牌收好,有天策營護你性命。”
天策營?!祁霄張了張口,著實是吃了一驚。
這案子不僅麻煩難辦,而且要命!
“事關重大,不許胡來,遇事多跟裴卿學著。”
陛下根本不給祁霄推脫的機會,三言兩句就把祁霄安排給了裴浩。
祁霄無奈,隻得應下:“是,兒臣領旨。”
出了承明殿,祁霄才發覺自己出了一身汗。
老五老七是一起從百雁山回來的,方才也都在場,這麽大的禍怎麽憑白就砸他頭上了?聖心難測,他這個皇帝老爹怕不是要害死他?
“九殿下。”
“裴大人。”
裴浩看著祁霄,一臉苦大仇深,他也沒想到陛下居然會動用天策營,更想不到竟然會將天策營交給祁霄。
傳聞這位楚王殿下行事無狀,是個極沒規矩的,年紀小又從未涉入朝堂,如何幫他?
裴浩歎了一聲:“九殿下初回元京,恐怕許多事情都還不清楚,還請九殿下隨臣一同回大理寺,臣好與殿下細說。”
“如此甚好,裴大人請。”
祁霄將手中的玉牌收入腰間,無聲歎了歎,跟上了裴浩的腳步。
***
大理寺的廂房中,裴浩慢慢喝著茶,祁霄正仔細讀著卷宗,越看眉頭皺得越深。
第一份案卷是已經結案歸了檔的,正是不久之前軍餉的案子。
六皇子兩年前被放去遼山郡戍邊,在那蠻荒之地過著吃土喝風的日子,漸漸都快被人遺忘了。
今年陳周兩國在太華江大戰數月,戶部就借口陳周戰事吃緊而拖著遼山郡的軍餉,一拖就拖了大半年,北方胡部趁機襲擾遼山郡,大肆劫掠,而遼山郡莫說援軍,連糧草都無,戰死的還不如餓死的多。
六皇子祁霽一封彈劾奏折入京,陛下大怒,清查戶部上下,追查軍餉去向,殺的殺、抓的抓,鬧了個腥風血雨,直到如今戶部還有三分之一出缺,秦氏和公孫氏都想方設法往戶部塞自己的人。
祁霄以為此案已經完結,誰能想今日在大理寺看到了完整的案卷,才知道事情還遠遠沒完。
六皇子祁霽無論如何都是皇子,戶部沒那個膽子將軍餉全部吞了,就算有這個心也不敢有這個膽,所以老六數次發信回京催餉之後,戶部是披了一筆三萬兩的餉銀出去的,但這三萬兩到了遼山郡居然成了十萬石摻了麥糠和碎石的陳米,不僅讓遼山郡的軍士門寒了心、還丟了性命。
祁霄讀著案卷,氣得直發抖,這與草菅人命何異?!大陳的貪腐之風已成如此模樣了?!若在遼山郡的不是老六祁霽,身後沒有公孫氏的支撐,還要死多少人才能令這般大案浮出水面?
“啪!”祁霄將案卷扔了,將裴浩嚇了一跳。
祁霄怒氣難壓,站起來來回回疾步走了兩圈,問道:“裴大人,軍糧有問題,負責押送糧草的是誰?此事當不難查,為何不能拿人開審?”
裴浩搖頭:“殿下請看這一份。”
裴浩將另一份案卷往祁霄面前推了推。
祁霄隻得坐下,繼續看案卷。
戶部餉銀發往遼山郡,到堇州府時只剩了兩萬兩,其中一萬兩已不翼而飛,堇州府用兩萬兩籌措糧草,送往遼山郡,負責押送糧草的長史在事發後就投繯自盡了,大理寺根本連審問的機會都沒有,堇州府知府李常言現已捕拿下獄,不過他抵死不認,大理寺派人去了堇州府,發覺李常言家徒四壁,家中只有一老仆伺候,挖地三尺也不能從李家挖出三兩銀子,更別提一萬兩軍餉了。
要麽李常言極善偽裝、另有密庫,要麽他是被冤枉的,貪墨之事與他無關,他不過是個替罪羊。
但無論如何,尋不到軍餉和糧餉,這案子結不了。
祁霄看完案卷忍不住一歎,慢慢放下了手中卷冊,抬眼看向裴浩,直問道:“還有一事請教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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