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霄咬著牙,說不下去,他握緊了拳頭,心中的怒與恨比起一年前有增無減。
唐綾見祁霄赤紅了雙眼,忍不住心疼,起身走到他身邊將人抱住。
“……我真的沒用!我救不了師父!我到今日都不知道究竟是誰處心積慮要謀害師父!我沒能替師父報仇!”
祁霄深深恐懼著這種無能為力,像他自幼而來的夢魘,他什麽都做不到,他什麽都不能做,沒有自由兒時只能逆來順受、謹小慎微,沒有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被欺辱、看著師父死在自己面前……他回到元京城,又要再一次眼睜睜看著母親纏綿病榻、越病越重,他依然救不了。
“不是你的錯,不是。”
唐綾低在祁霄耳畔,一邊一邊輕輕念著,“不是你的錯。”
祁霄將唐綾抱得很緊很緊,他不能松開唐綾,他不能承受失去,他會死的。
“我在,我在。”
唐綾也將祁霄抱得很緊很緊,他能感覺到他在發抖、在害怕、也在憤怒、在恨。
祁霄從小就懂事,必然就要承受更多不該他承受的東西,他越是堅強,就也越是脆弱,越是孤獨,就也越是情重。
第82章
中秋該是闔家團圓的節日,可在月光下混跡在人海中的人亦有不知歸處的。
唐綾以質子身份入陳,歸家之日遙遙無期。
祁霄的家該當在元京城,畢竟與他血脈相連的人都在這裡,可那道高聳的城牆曾將他與母親相隔千裡,那個陰冷的四方城令他隻想逃離。
“謝謝你陪我過中秋。”
祁霄牽著唐綾慢悠悠走在街上,一路上看花燈紛繁、看人聲熱鬧、看月皎如玉。
祁霄的心情已平複了許多,好像將所有的悲傷都和在湯面裡吃了個乾淨,若非手上的傷一時半刻好不了,根本瞧不出來他方才積怒憤恨的樣子。
“以前,你的中秋是怎麽過的?”
祁霄低了低頭,輕聲說道:“跟師父、白溪橋、宗盛一起過。”
去年中秋谷山陌已經過世,祁霄深更半夜拎著酒一個人去了谷山陌墳前,喝了個昏天黑地,最後是被白溪橋和宗盛抬回王府的。
唐綾握著祁霄的手,指尖一點一點摩挲在包扎傷口的紗布上,一陣一陣的心疼從指尖到他心底,唐綾抬眼把祁霄望著,他可以替他分擔哪怕一點點的疼嗎?至少將他掌心的新傷帶走。
“小傷而已,我不疼。”
祁霄回眼,抬手輕輕刮蹭在唐綾的臉頰,輕輕笑道,“但你若一直這麽用力捏呢,還是會疼的。”
“以後,我陪著你。”
唐綾抿了抿唇,似是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唐綾看著祁霄,想起見到他的第一面,那個囂張傲慢的人;想起第一次見他殺人,那個冷厲如刀的人;想起他赤著半身,那個戲謔蠱惑的人;想起深夜守在花畔,那個任性執拗的人;想起夜裡枕邊,那個溫柔癡纏的人……一幕幕越發清晰,像這長街上一盞盞花燈將唐綾團團圍住,燈火都映在祁霄一個人身上,明亮、灼熱、在黑夜裡牽引著唐綾,撲向他。
“我陪你過中秋。”
唐綾貼在祁霄懷裡,重重地重複了一遍。
之前都是祁霄逼著唐綾回應、逼著他答應,終於,終於等到唐綾自己說出口,祁霄一下笑開,真想將他抱起來,大聲喊給所有人聽,也想將人趕緊帶回去,壓在軟被裡吃乾抹淨。
但,祁霄忍住了,只是忍不住笑,一直笑著,一路牽著唐綾,笑得像個玩瘋了的小孩子。
祁霄此刻的心情像剛剛被大雨洗刷過一樣乾淨清爽,師父的事他一定要追查到底,而此刻身邊的人,他絕不會放手。
“你要帶我去哪裡?”
“亥時正有煙火,現在去看正好趕得上。”
元京城中可站高處俯瞰全城景致的地方不少,不過大部分都去不了,比如城樓、登仙樓、臨仙台,這些製高點日夜都有人值守,能去的就是酒肆樂坊,還有太和觀,此刻都是人聲鼎沸,怕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更不可能清淨。
同會館前身乃是琅嬛別院,館中亦有高樓,不過此時正用來招待周國使團。
以祁霄的身份,其實這些地方都能去,但去了只會給自己和唐綾惹禍,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徑了。
萬和樓是元京城中數一數二的酒肆,臨湖而建的三層高樓,兩個月前就將中秋宴席的位置盡數售了出去。
祁霄借了曹巍山的名頭,只能在萬和樓訂到一壺酒,取了就走。
唐綾不明所以,被祁霄帶著亂轉,從熱鬧的長街,到吵雜的酒樓,又鑽過了小巷,到了湖邊。
從燈火通明,到光亮遙遠。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
祁霄讓唐綾拎著酒壺:“抱緊我。”
“嗯?”
祁霄一手環住唐綾的腰,一手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頭:“勾好,抱我。”
唐綾偷偷張望了一下旁邊,他們身邊幽暗,四下寂靜,確實無人,可唐綾還是臊紅了臉。
祁霄忍不住一笑,飛快的親了一下唐綾的唇,又道:“別怕。”
不待唐綾反應過來,祁霄縱身一躍就落到了萬和樓的牆頭。
“啊!”唐綾嚇了一跳,驚呼出聲。
“噓,別驚動人。”
祁霄緊緊摟著唐綾的腰,說道,“別怕,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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