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間,宋清明隻感覺到手腕被人攥緊,纏著的絲綢被輕柔地解開。隨即身子臨空,他的手下意識地垂了下去。
“梁郡王!”金郎將在帳門口陰鷙地望著,眼睜睜看著趙錫打橫抱起宋清明走出來。金岫瞥見宋清明微微起伏的胸膛,眼神一狠,他怎麽還沒死透!
“軍醫來瞧過好幾趟,都是束手無策,您還是讓漢中郎在此安穩地去吧,何苦讓他臨死還受這折磨呢?”他伸手攔住趙錫。
“孤受魏國公之托,要將他兒子的屍首全須全尾地帶回去。”
“那不如等——”
“如今孤來了,人卻還沒死。”趙錫玩味地眯了眯眼,藏住心底殺意,“那正好,回去屍體還新鮮著,也能交差。”
“……”金岫聽著這話,覺得哪都不對。“梁——”
“金郎將!”趙錫徑自越過他往外走去,“別干涉孤的事,孤還能看在歸德將軍的面子上,給你點時間把尾巴處理乾淨。”
金岫眉頭一皺,他是在威脅自己,如果再橫加阻攔,就要把蔣充世和他的事情查個水落石出。金岫最終還是收起阻止之心,拱手行了個禮,“恭送郡王。”
出了軍營之後,有望連忙跑了上來把鶴氅披在自家少爺身上,瞧見宋清明這副模樣,他的臉都嚇白了。
“王爺,少爺他……”
“死不了。秦守呢?”
“救出來了,在馬車上。”趙錫身旁黃門行了個禮,另一人就駕著馬車趕來。“主子,快上車!”
趙錫一群人連忙上了車,沒過多久,軍營裡就追出一隊人,有望坐在馬車外遠遠望著,草叢裡跳出來幾個人,同追來的士兵纏鬥在了一起。
老天爺,有望已經失了發財,還請您保佑少爺平安啊。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趙錫的馬車停在驛館處,如今驛館中的人全部被清空,二樓房間中,昏睡的宋清明身上蓋著一層被褥,秦守整理完醫箱長舒一口氣,攤在床邊。
最嚴重的還是右臂的貫穿傷,肩頭的一處砍傷和腿上射進箭矢的地方,傷口都已經潰爛,好在手臂上沒傷到關鍵處,不然宋清明苦練多年的箭術或許就廢掉了。
“這群雜種,活著也是大武的蛀蟲。”
“有勞了。”趙錫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喂,這副理所應當的當家范是怎麽回事啊。秦守唇角一抽搐,“他傷得很重又沒有得到及時處理,這裡太落後了,我也不能確保他能熬過去,看今晚吧。”
趙錫自動把落後一詞替換成簡陋,看著宋清明的睡顏微微頷首。“多謝,你出去吧。”
“……”
“我們主子的意思是大夫您剛多有操勞,不若您先去歇息,今晚我們守在這裡,有事再喊您。”小黃門見狀立刻救場,賠笑著。
秦守這才勉強點頭,出去以後問那兩個小黃門道,“你們倆叫啥名字?”
“小的河清。”
“小的海晏,我們都是打小跟著主子長大,隨侍主子的宦官。”
“他是不是對人都這樣子?”秦守探頭問道,指指門內長身玉立的某人。
河清海晏支支吾吾著,說不出話來。
“行了行了。”秦守見狀也不再自討沒趣,轉身往自己房間去了。現在的小年青啊,話說自己如今二十有四,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秦守似想起些什麽,眼光一黯。
房間內,趙錫垂首靜靜地看著宋清明。
他的臉色還泛著潮紅,身上的高燒還未褪去,如今安詳地睡在那,倒像是被喂飽了魘足的樣子。
趙錫看著秦守花幾個時辰才替宋清明治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秦守告訴他,那些傷口先前曾簡單處理過,後來卻有被人硬生生破壞的痕跡,所謂如何破壞,兩人心知肚明,他們對待宋清明手段之狠厲,令人發指。
邊疆戰士承擔著抵禦混夷入侵的重責,然而領軍之人竟如此無法無天,謊報軍情,勾結外敵,趙錫冷笑著,只可惜這些年他和太子都不曾抓到他們的把柄,要不然也不會放他們橫行至今。
如今金岫與蔣充世明面上所犯之罪不過是陣前迷路,支援不力,雖致先鋒軍前軍覆滅,不過官降幾級更換主帥,領些軍棍,再教家產充沒,贖買人頭。
而趙錫想要的,卻正是他二人的項上人頭。
到現在為止,宋清明雖知曉蔣充世勾結混夷,卻也無十足證據,單憑個人說辭還怕被反咬一口,這事怕也不好處理。最要緊的是,宋清明回京之後又該如何呢?
他帶領先鋒騎兵偷襲卻遭大軍圍堵,全軍覆沒是真,身為將帥卻被混夷活捉也是真,大武軍功獎懲制度嚴格,怕只怕宋清明回去之後雖有國公相護,若一時抓不到蔣充世的把柄,這個黑鍋仍然是要落到他的身上。
“真是蠢笨如豬。”趙錫低低道,心中煩躁。
“……你,罵我。”宋清明悶哼一聲,迷糊之間還未完全清醒過來,就聽到趙錫如此說道。
他淡淡瞥了宋清明一眼,隱去眼底情緒,“醒得倒快。”
“夢裡有些不安……見到是你就放心了。”宋清明半闔著眼望向他,貪看。
一別四年,君子芝蘭玉樹,愈發俊美。劍眉鳳眼生得王侯之象,高鼻薄唇一番涼薄之意。宋清明怎麽也想不到來的人會是趙錫。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