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猛然從後被壓下,濃重的汗氣味傳來,安和死命尖叫掙扎著,忽然感覺身上一輕。
“砰!”
“是誰!”被踢開的匪首手忙腳亂地爬了起來,周圍賊人都圍了過來,被侍衛們所抵擋。
秦守慢條斯理地縮回踹出的腳,他解下身上狐裘,披在那個狼狽的女人身上,順手扶她起來。真是,原本如果只是劫財,他還是不想摻和這種事的,那群人做得太過了。
“謝,多謝公子……”安和抬起通紅的眼,身子還在發抖。
“無妨,上馬車躲著吧,處理完了喊你。”
秦守低下頭撞見那雙似受驚的小鹿一般的澄澈眼眸,順手用指腹抹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倒也沒覺得有什麽失禮之處。安和卻微微一怔,腳步虛浮地上了馬車。
秦守能和宋清明傾蓋如故也不是沒有理由。很多方面他們都有相似之處,正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如此美人,糟蹋了確實可惜。
“在下來之前已經差人報官去了,雖然來回要費些功夫,不過都是在江湖上混的,拿了錢財就趕緊走罷。”秦守抱胸斜倚著馬車,一派淡然之意。
賊人左右相顧的,面面相覷。
幾日之後,宋清明收到秦守的信,這件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他順手查了一下安和郡主的身份,原來是晉王爺的嫡女,這兩年因為母親病逝而守孝在家。說起來內院裡的醃臢事,還真是到哪都層出不窮。
這些天宋清明到哪都帶著啞兒,連去馬場鍛煉騎術也不落下,有心讓啞兒看到自己英俊威武的一面。宋清明頑劣慣了,倒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在騎射上卓越的一面。
總不過是國公府出身所該會的,誰能想到他心中有多大的抱負呢?
一群紈褲子弟浩浩蕩蕩去了馬場,宋清明出錢包的場,馳騁一圈下來,出了些薄汗。遠遠的林蔭下,有人推著四輪車過來,宋清明連忙下馬走了過去。
“清明,花有道差人來喊我們去南市耶,去不去!”寧步青在馬上大喊。
宋清明擺擺手,讓不遠處啞兒過來,一邊走向四輪車上那人。
“師父,你怎麽來了?”
啞兒瞧見來人有些出乎意料,微微別過頭。前大將軍周衝冠竟然是宋清明的師父,只見過兩面,他應當不會認出自己吧。
“明兒,”那人漸漸近了,坐在椅上,雙腿上蓋著一層猩紅氈子,瞧著四十來歲的年紀,眼中沉澱著歲月,他微微笑道,“你倒是很久沒有去我那推演兵法了。”
“那我明日就去。”宋清明倒是沒察覺到啞兒的動作,一番寒暄下,一把攬過啞兒來,“師父看我書童,是不是賊好看!”
啞兒嘴角微抽,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這傻子但凡看見個人就要炫耀一番,也不知在興奮些什麽。
周衝冠對上他的臉,怔愣了一下,隨即又笑著點點頭,“確實。”
啞兒瞧見他的反應,微微皺了眉頭,這下心中也打不定主意。宋清明替過推四輪車的人,推著周衝冠在馬場上走了起來,寧步青遠遠看見也來見了個禮。老少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又聊到了莊子的“臣有三劍”。
“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鐔,以豪傑士為夾……”周衝冠頓了頓,“戰場之上,絕不能如霸王一般任人唯親,除善用人才之外,其二就是用人不疑,你要先相信你手下的將領,他們才會願意信任你。”
“徒兒受教。”
啞兒跟在後頭,好像隱隱揣摩到了宋清明做這些事的意圖。
他是有撇棄國公府的榮華,如父輩一般上陣殺敵那樣的打算嗎?啞兒低下頭斂去眸中神色,不得不說,宋清明與他從前所見之人都不一樣。
然而也是,能敢於從安樂窩中出來,去拋頭顱灑熱血的,這世上又有幾人。
“這是我師父,從前赫赫有名的驃騎大將軍,”啞兒還在沉思,宋清明湊過頭來,一把圈住他,“前些年在西邊傷了腿,從戰場上退了下來。”
“能保住命就不錯了,”周衝冠回頭看了兩人一眼,“書童像個書童,作主子的倒沒個分寸。在軍隊裡怎麽才能讓那些個兵油子信服你,難道靠勾肩搭背麽?”
宋清明悻悻收回了手。
“清明!”幾個紈絝騎馬衝了過來,“我們打馬球正少你呢!周大將軍,舍舍你的寶貝愛徒唄。”
“怎麽說話的!”宋清明眼一瞪。
“去吧去吧,”周衝冠倒是好脾氣,不和這群半大小子計較,“留你這書童陪我說說話便是。”
“看我不把你們打得屁滾尿流!”
宋清明騎上馬就走了。
啞兒接著推車,一言不發。周衝冠漫不經心地看著四圍,嘴唇翕動間吐出話來。
“老夫瞧你倒是眼熟。”
“……”
廣闊的草場,小小四輪車在草場邊的柵欄下慢悠悠行駛著,周大將軍來此散心是常事,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一老一少。周衝冠把玩著手中核桃,忽然低下頭來。
“這些年一個人在龍潭虎穴裡熬著,不容易啊。”
啞兒的心陡然一驚。
周衝冠仍然盯著手中核桃,未曾抬起頭看他一眼。“很多事上我雖有心無力,但你若想平安回去,我這半截入土的人或許還能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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