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苓欲言又止,靜聲半晌後,道:“九伶,你聰明,想的也多,我不怕同你說清楚,陛下龍體抱恙,至今未愈,殿下禮佛才歸,又因途中遇刺需要靜養,因而陛下親口下令讓晟王主理處置流民之事,東廠在旁協助,所以此事就連殿下插手都算作僭越。原先殿下托請錦衣衛幫風顏樓脫罪已是越界,謝國公尚且都要為此出言規勸殿下不能再多管,如今東廠要將丁家母子與流民一並處置,不論是否算作刻意為之,你都不能出面讓人抓了把柄。”
指尖暗暗收緊,段緒言謹慎地抬了眼眸,試探道:“姑姑是聽說了什麽?”
紅苓歎笑著搖頭:“非是聽說。我入宮二十余年,那些在風雲裡攪著的陰謀算計、人情冷暖哪裡還會見得少,猜也大抵是能猜見一些了。不過我知道,你會瞞著旁人暗中接濟丁家母子,總還是懷著份救人的心,可丁耿怎麽說也是背著罪名的重犯,就看眼前,丁家母子要與風顏樓拉扯不清,你既認得冒頂丁耿那人,又出身風顏樓,如何脫得開乾系?此次你若還是為了他們輕舉妄動,便是認了包庇之罪,到時東宮和風顏樓都將受到牽連,你又打算怎麽辦?”
紅苓輕按住了他攥起拳的手:“有時顧此失彼也是出於無奈,但為了避免波及更多無辜之人,必須有所取舍,所以你唯能做的,也只有在此處,等著殿下回來。”
第63章 攔截
夜中,宮廷朱門微敞,駿馬自門洞疾奔而出,過了紅門。風自馬鬃處掠過,吹得火光搖動,再回神,遠見馬上孤影袍隨風動,勝似清薄雲霧,逐漸匿在夜中。
前方,樹下陰影處停著一人一馬,阮青洲看著那處漸收韁繩,將馬策停,稍一回首,便瞧見重合的宮門外,阮莫洋正焦心踱步,不知在等著什麽。
“自晨間起他就等在這兒了。”
樹下傳來一聲,繼而佟飛旭輕扯韁繩,馬匹抬蹄緩動,蔽身的陰影漸退,停至脖頸,恰好遮了面容。
“等誰?”阮青洲問。
“禦醫,”佟飛旭說,“聽聞暻王妃惡寒發熱,碰巧又在流民入城那日上過街,只怕是染了疫病,但近來這情形,民間郎中多是忙得腳不沾地,個別又因城外郎中遇害之事受了驚,不再看診,禦醫也正忙著調配解疫之藥,時常宿在太醫院直房。可宮廷封鎖,宮外之人非得陛下召見也不得輕易入內,葉宣鳴雖因述職尚可入宮,但他無權差遣禦醫,暻王在宮外也遍尋不見郎中,便就這麽候在宮門處,等著禦醫散值出宮。”
黢黑夜色已將人影吞沒,僅留幾簇火把的燃光映得朱門沉暗,阮莫洋在那處搓額歎息,一無平日的跋扈,總顯得無助憔悴。
阮青洲停在原地凝視片刻,收繩掉過馬頭,轉身道:“讓留守在宮內的錦衣衛替我帶個話,近來陳院判專職東宮醫藥事務,若東宮內暫無要事,允他休沐一日,今夜歸家。”
言罷,阮青洲再不回看,胯下馬匹朝向北鎮撫司奔走。
“還是心軟。”佟飛旭輕笑著搖頭,抖繩朝那身影追去。
——
燃香自爐中升起,配著浴堂的一片氤氳,香氣似也混上了濕意。劉客從浸於水中,闔眸嗅著香,就聽門扉敞開,再不久,來人抬腿坐上桶沿,慢悠悠地伸指撩過幾道清水。
“人找齊了?”劉客從淺開雙眸,懶懶地說著。
“有一個掙扎得太凶,失手打死了,”張遙晃著條腿,偏頭打量那雙沾水的眼,笑了笑,“就是城門外對哥哥出言不敬的其中一人,你應當記得。”
劉客從歎了口氣,轉頭看他:“怎麽說,你想邀功,還是求賞?”
張遙似笑非笑,將指上濕水蹭往他胸口,直到揉出幾抹紅,方才倏地將那脖頸掐高了。
“我要什麽,”張遙睨視著一笑,“你說呢?”
指尖直直嵌進口中,張遙一下探得太深,惹得劉客從嘔紅了眼,他滿意地笑起來,掌心漸往水下探去,偏要那人不經逗的身子發出陣抖擻,才俯身過去堵住他唇邊逸出的喘,又用齒尖將那嘴唇磨得狠。
唇被咬得發疼,劉客從忍了怒,夾緊雙腿將他推開,急忙轉過了話頭:“跟著東廠抓捕流民,梁奉留下的那幾個老狐狸沒發現你吧。”
覺得掃興,張遙斂了笑:“裝了大半年的道士,這點易容的本事還是有的,哥哥倒不如趁早把那幾個不靠譜的除乾淨了,省得成日活在梁奉的眼皮子底下,怎麽都不舒心。不過,養幾個心腹不容易,哥哥若覺得太難,我可以替你養。”
劉客從對上那雙眼,隱約也能探知到張遙的那點心思,他輕笑:“那到時他們口中的’主子‘是叫你,還是叫我呢?就算他們分得清楚,身旁忽然多了這麽幾雙眼睛,總像被人用繩捆著似的,我也怕啊。”
“哥哥若是聽話,不也用不著捆嗎?”張遙牽起他的手,靠在唇下,“只要我們相依為命,一體同心,還分什麽你我。”
劉客從敷衍一笑,轉頭看向別處,是時門外有人來報:“督主。”
劉客從應道:“何事?”
“梁公公傳信過來,說是太子離宮了,晟王那頭也在催您過去呢。”
劉客從垂眸冷嗤,拾起手邊帕子悠悠地擦起水來。
“催人辦事就是不嫌累啊,”劉客從起身著衣,“人都往義莊送去了吧。”
張遙挪到一旁,抬指玩著燭火,隨口應道:“五十八人,一個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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