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沒有琢磨了一會兒這東西該怎麽用,最後放棄,決定煲個魚湯。
小米辣、櫻桃椒、青紅椒、青花椒,下鍋燒油爆香,炒成虎皮後濾油,接著摻水熬汁。蔬菜都是從中層區買來的鮮貨,豔而水嫩,砧板上五顏六色的椒類被砍頭,傷口流出濃鬱液體,整間廚房裡都浸滿了濕辣辣的綠。
趙沒有將火開得很大,辣椒富有侵略性的香味極衝,被水油滾過一遍,氣味像一場狂野交媾。
期間台柱進來了一趟,好像要說點什麽,還沒開口就被嗆了出去,錢多多看他出來,問:“趙沒有在做什麽?”
“作法!”台柱捏著鼻子走了。
魚肉解凍,打花刀清醃,放薑去腥。
燒好的椒油入水熬湯,菌子汆熟墊底,最後放魚,水不能滾,要燜燒。
趙沒有翻箱倒櫃,找出一隻瓦罐,等湯燉熟了倒進去。廚房門被推開,他聽出錢多多的腳步聲,把湯杓遞過去,“錢哥你要不嘗嘗鹹淡……”
湯杓敲在了防毒面具上。
趙沒有:“……錢哥,你在幹啥?”
錢多多在面具裡甕聲甕氣,“趙沒有,你想殺誰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費這個勁熬毒。”
“錢哥,炒辣椒的時候可能味道確實有點嗆,這和日久生情是一個道理,炒熟了就好了。”趙沒有杓子拐了個彎,自己嘗了一口,“這個叫做椒麻魚湯,不騙你,倍兒香。”
錢多多在心裡倒數三二一,數秒過去,趙沒有還好端端地站在他眼前。他猶豫了一下,摘掉面具,舔了一口湯杓。
趙沒有期待地看著他,“怎麽樣?怎麽樣?”
“……我包了。”錢多多指了指瓦罐,“你再做一鍋吧,另外柳少爺剛剛想告訴你,晚上有聚餐。”
趙沒有給錢多多盛了一碗湯,“聚餐?”
錢多多拒絕了碗,表示自己可以端著鍋喝,“是我們認識的幾個同事,可信。”
趙沒有明白了,這是一場考古學家的集會。
台柱的安全屋位於中層區,夕陽西下,有賣快餐的飛艇車從窗外駛過,女招待穿著懸浮溜冰鞋在半空推銷。她舉著紅黃相間的餐牌,上面是漢堡和鹽水可樂。
M記快餐,鹽水可樂,萬寶路香煙是大都會重點保護的三大文明遺產,據說這座城市裡只有這三樣東西和數百年前的配方完全相同。遠處巨大的燃燈神像亮了起來,這是大都會文化建築項目中最早修好的一座金身,貫穿一百四十九層,可以供轉半個中層區的夜間照明。
日落熔金,牆壁上閃爍著水一樣的波紋。
最先到來的客人是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提著公文包和保溫杯,似乎剛剛下班,隨後是一對雙胞胎,還穿著校服,接著進來了一位雌雄莫辨的青年,打扮很獨特,背著透明的氧氣罐,或者說那是個微型生態艙,裡面養著花與蝴蝶。
他、或者她戴著氧氣罩,看不清臉,據說是遺址後遺症,無法再呼吸現實中的空氣。
錢多多口中的“幾個同事”顯然不止十個,歌劇演員般的婦人、坐在輪椅上的少年,掛著輸液袋、美豔不似常人的女子、不知是乞丐還是劫匪的兄妹,進門就掃蕩了食材庫,甚至把冰箱搬到拖車上、可能還有哲學家,趙沒有去盥洗室的時候發現他們佔領了浴缸,一邊抽煙一邊用藥瓶搖骰子……林林總總差不多二十來個,還有穿睡衣來的,帶著睡袋,一進門就在走廊上睡了過去,期間被不止一人踩到,渾然不覺。
台柱訂了一大堆外賣,空氣中彌漫著炸雞和辣醬的香味,讓趙沒有再隨便炒幾個菜端上去,自己也挽起袖子來幫忙,廚房裡辣椒的嗆人氣味漸漸散去,有客人用保溫箱帶了食材,送進廚房,裡面是青藍色的菌類。
趙沒有看了一眼便道:“這東西不能吃。”
“為什麽不能吃?”帶著氧氣面罩的青年問他,“很貴的,實驗室一年也就能培育出幾十公斤。”
“那你應該去二十層以下看看,那邊長了特別多,還不要錢。”趙沒有道:“那邊的部落居民都拿這玩意兒做毒藥。”
“仔細處理一下是可以吃的。”台柱走過來,“到你發揮創意的時候了趙莫得,把它處理成能吃的玩意兒。”
“這東西致幻。”趙沒有道,“你不怕吃完給你家砸了?”
台柱聳聳肩,“反正這幫人喝多了也是一個樣。”
待飯菜出鍋,客廳裡的人群已經開始唱歌,趙沒有探頭往樓下看了一眼,中年公務員輕車熟路地開了台柱的酒櫃,興致勃勃地開始搭一座香檳塔,劫匪兄妹想要拿走輪椅少年的輸液杆,對方拒絕失敗後站起身,掄起輪椅追著兩人打,桌子被撞翻,酒杯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有的人看不出年齡,台柱告訴他一個辦法,“看起來正常的,不是未成年就是中年,看起來有點腦乾缺失的一般都是二三十歲。”
趙沒有:“為啥?”
“少年人急著長大,會故作老成,中年人想變年輕,會故作瀟灑,只有青年不上不下,是流質,容易找死。”台柱嗤了一聲,“給客廳裡的人做個心理調研,一半以上都得住院。”
確實挺像的。趙沒有明白了這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就像精神病院裡的野生棲息地。
錢多多不知去了哪,最後才出現在客廳裡,他一進門,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考古學家們像裝了雷達似的,一齊看向他,接著又同時轉頭,看向二樓探頭探腦的趙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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