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的流浪貓狗很多,他這大概算是放養式飼喂,買來的混裝雜糧貓狗都能吃,門口二十隻碗,想吃就來。不過喂得也沒多認真,加班多的日子根本不著家,好不容易回來又常常給忘了,了不起一周能想起來補一次食兒。
實在是有點累了。趙沒有關上門,一頭扎進被子裡。他這屋子沒有床,買了張床墊扔在地上就算睡覺的地方,有時候忘了關窗貓跳進來總是被踩臉——“操!”
趙沒有感覺自己壓在了什麽毛茸茸的東西上,隨即肚子上被抓了一下,起身打開燈,“趙不叫?”
一隻三花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伸出爪子舔了舔。
趙沒有隻喂不養,也就沒有給阿貓阿狗起名字的習慣,這隻三花著實是個例外,智商顯然比其他野貓高了不止一個檔次,知道體制內比外頭野著舒坦——雖然趙沒有從來不在家裡喂它,隻當看不見,它依然堅持待在這不足二十平米的破屋子裡,只要趙沒有回家,它鐵定在,勢要當個不交房租的地頭蛇。
後來趙沒有突然意識到,這貓從來沒叫過。某天心血來潮就給它起了個名字,趙不叫。
刁禪有次來時好像還給它起了個小名,具體是什麽趙沒有早就忘光了,反正叫啥它也不會應。
“飯在外頭,自己出去吃。”趙沒有捏著貓後頸拎出窗外,他累死了,拉燈就要睡覺。
剛躺下不到兩秒,窒息感傳來,趙不叫一屁股坐到了他臉上。
“……我警告你啊。”趙沒有不得不再度把貓拎出去,手指著貓鼻子,“你給我長點眼色。”
下一秒直接被撓,“操!”
趙沒有炸了,爬起來就要關窗,結果這破窗戶不知壞了多久,玻璃和窗框的接口完全鏽住,他猛地使了兩下勁,“哢”地一聲,玻璃碎了。
窗底下埋頭苦吃的一堆貓腦袋先是被驚得退了退,繼而齊齊抬頭,和趙沒有大眼瞪小眼。
趙沒有:“……妥。”這下完蛋。
他這窗底下貓狗吃飯有個順序,貓先吃,狗撿剩的,他也不明白為啥有體型差但是貓狗撕架總是狗輸——不過這基本保證了威懾的成立。野貓對他這破房子不稀罕,目前為止只有趙不叫表現出興趣,但狗就不一樣了,有次他上班的時候把窗戶開得很大,一周後回來,房子裡幾乎成了野狗收容站,居然還有一窩新下的狗崽兒。
從此趙沒有開窗隻留一條縫,貓是液體,趙不叫進出不成問題,成功把狗擋在門外。
此時此刻,窗下一排貓眼綠盯著他,不遠處小吃店的製冷動力箱發出巨大轟鳴。
很難期待野貓有什麽良心,果然下一秒,貓群“轟”地散了,趙沒有下意識一退,隨即被撲上來的舌頭舔了一頭一臉。
是隻大狗,趙沒有差點被撲趴下,一馬當先自然有前仆後繼,後頭還跟著多少他沒數,總之等他終於把身上的狗撕下來,房間裡幾乎沒有下腳的地兒了。
“這他媽是什麽人間疾苦。”趙沒有喃喃。
窗台上的趙不叫看他一眼,轉身拿屁股對著他,仿佛在說救不了你。
趙沒有怒其不爭:“你個姥姥!”
看來這一晚是別想安生了,這幫狗尤其喜歡上他的床,還會在枕頭上蹦迪。趙沒有抱著被子靠在牆上,兩眼放空地看著不遠處的小吃店:“這老板也真是個大善人,居然沒想過開個狗肉檔。”
街道上霓虹燈一閃一閃,藍綠色,紅白色,熒粉色,光線透進來,他甚至不需要開燈,對窗的牆面就像一隻萬花筒,斑斕色塊聚攏又旋轉。趙沒有籠統地看了一眼房間,突然發現角落裡的自動清洗機組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偷了,這大概是他家唯一值錢的東西,還是刁禪送的。
可惜趙沒有在家不做飯。
趙沒有輕輕地拍了拍床上的狗頭,“個倒霉玩意兒,連個家都看不牢靠。”
他想了想,把裝在衣服內袋的讀碟機拿出來,閉上眼,再度摁下播放鍵。
女聲回蕩在房間中,像一罐溫涼的銀油,緩緩傾倒,漫過地板上的出水口、漫過煙盒和啤酒罐、漫過海綿床墊和洗碗池、漫過狗、漫過貓、漫過人。
這一刻,房間裡仿佛有了月光。
“Fly me to the moon……”
趙不叫突然轉了過來,它弓起身,張開嘴,但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變成豎瞳的貓眼倒映著房間——床單皺成一團,大狗撕扯著枕頭,已經有填充物飛了出來,毯子堆在牆邊,形狀尚未散開,仿佛剛剛還蓋在誰的身上。
床墊上空無一人。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趙沒有幾乎被劇烈的陽光刺得流淚。
他花了一點時間來搞懂狀況,他的記憶還停留在房間裡——狗跑了進來,他睡不著覺,然後決定聽歌——
所以這是哪?趙沒有巡視一圈,這是一處空地,四周都是裸露著鋼筋水泥板的大樓,看起來像工程建了一半,但是沒有人。
這是被綁架了?趙沒有看看身上的拘束帶,他被綁在了一把椅子上,手法很專業。他得罪過的人可不少,用排除法估計要花點時間。
慢著。
趙沒有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裡,居然能看到太陽。
藍天,白雲,太陽。
天雖不是很藍,仿佛罩著一層薄灰,但是趙沒有的直覺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麽全息投影。這裡大概也不是中層區或者上層區,因為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乾燥味兒,好似石灰混著揚塵,吸入肺中有顆粒感,像稀薄的二手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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