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顫聲問:“醫官大人的意思是,這兩人身上的抓傷和那幾名客商身上的咬傷一樣?!”
李醫官厲起神色:“高醫官與我尚未有結論,方才的言語不可與外人道半個字!望二位小道長也如此遵守,否則我將稟告總兵大人,以妖言惑眾之過論處。”
差役與無昧一同連聲保證,張屏道:“兩具屍首身上的抓痕,多在頸部、脖子、前胸、雙手及雙臂,小腿上也有幾道。大腿、腰腹、後背幾乎沒有。都是天熱會露在外面的地方。”
李醫官又看了他一眼:“不錯,若是內症風疹之類,大腿根、腰間、後背都是多發處。我與高醫官疑惑即在此。”
無昧也插嘴道:“會不會是沾上了什麽?有些草汁,沾身上就可癢了,一抓腫一片。還有些蟲子,若爬到人身上,人也會很癢。剛才聽其中一位的家人說,他早上去過河邊,還吃過自家井裡剛打上來的水。”
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後,棚中突然變得很安靜,高醫官、李醫官和差役的表情也不大對勁。
無昧摸摸鼻子,茫然地看看張屏,李醫官突然向差役發聲:“再去詢問這兩位的家人,將他們從今早起床到出事前行動飲食詳細報來。請俞千總讓兩村的百姓暫都不得靠近河邊,更不能觸碰河水。另外,記得我方才告誡你的話。”又向無昧和張屏道,“這裡暫無需道人念經,篷中不便他人滯留,請自行離去吧。”
張屏向李醫官一揖:“敢問之前幾具屍首,是因傷致死還是驚厥而亡?那幾具屍首存放在何處?”
李醫官皺眉:“你問這做什麽?”
無昧趕緊拉住張屏的袖子,把他拖出帳篷。同他們一道出來的差役小聲道:“那幾具,已燒化了。這天,這情形,哪能留?兩位找個機會,能走趕緊走吧。”唉了一聲,小步跑向村子。
四罩兒的家人仍守在不遠處,見他三人出來又嚷著要說法。張屏四下看了看,向帳篷後走去。
無昧只能跟著他走到斜坡頂端,下方一片荒地,亂草橫生。側方遠處是一座座墳包連綿。荒地角落有處地方無草,裸露著新土。坡下離著荒地很近的地方有一道道乾涸的白痕。
張屏正要向坡下去,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別往下頭去。”
一名穿著差役服色的老者緩緩踱來。
“下面那塊地裡,埋的全是上回這地方鬧瘟疫時,燒化的屍灰。明兒夜裡就要開鬼門了。你們兩個小道長怕也招架不住。”
張屏指向那片無草之處:“前日的屍首,是否在那裡燒埋?”
老差役踱到樹蔭下:“不錯,中元節到了,又添新了。”
無昧渾身寒毛直豎,與張屏一道走到老差役身邊。
“有幾位逝者不是小石灣的人,他們的家人願意將人葬在此處麽?”
老差役提起褲腿坐下:“雖逝者為大,也得考慮活著的人,若抬回去,發起疫病,關系多少人的命?那幾個做買賣的還是外地人,亦都得留在這了。”
張屏問:“鄰村的那位老丈,也埋葬在此?”
老差役慢悠悠道:“第一個燒的就是他。”
無昧哆嗦了一下:“那幾位客商,真是被那位老丈咬死的?那位老丈之前當真已經死了?”
老差役眯了眯眼:“眼下因疑有疫病,村都封了,軍爺來坐鎮,無憑無據的流言,兩位小道長可不能亂說。”
無昧往老差役身邊蹲了蹲:“差爺一看就是個善人,旁人我們師兄弟萬不敢聊。村中兩位施主遭逢不幸時,貧道即感應到邪氣,從不曾見過什麽病症發起來是這樣的。可惜貧道與師弟法力微末,暫不知究竟。”
老差役一歎:“實不相瞞,老漢當差這麽多年,算上數年前發瘟疫那回,也沒見過這樣的事。”
張屏道:“差爺是指,死人殺人?”
老差役立刻道:“慎言慎言!鬧這麽厲害正是為著此事哩。”
無昧打了個冷戰,張屏繼續詢問詐屍老者的事,老差役的回答與他們進村時遇到的老者所說差不多。
那位肖翁快八十了,腿腳不便,半邊身子有點抖。在世的時候,自己走到村口都難,更別說半夜追著幾個壯年男子跑出這麽老遠的路了。
三位客商的底細,老差役知道得較多。
“這三個跑商的,一個姓鄭、一個姓白、一個姓仇,常來城裡賣貨,外號掙油水、大白忽、老皮球。他們是跑邊塞到江南這條線的。冷天的時候從江南帶綢緞玩件往北走,到了邊塞,天暖了,把綢緞賣了,再趁伏天塞外沙漠裡熱的時候低價收皮子,折回南邊,待到天冷賣皮貨。跑一個來回,掙的錢數不清。他們去時走旱路,不經過這裡。回去乘船,在烏沙鎮上岸,轉到川門縣那邊改河道去江南,路過這一帶。”
行商之人,每走一步都不錯過賺錢的機會。縣城裡常有市集廟會,這三人每經過此地,即會拿些零星貨物到集市中賣,順便休整兩日。雖大都是次一些的皮貨或江南時興過了的衣料飾物,在這小城中,也是十分新鮮了。
“這三人都精得很,怕我們小地方人見錢眼開,劫他們的道。大貨另雇了鏢局護著,先走了。錢放在全國通兌的銀號裡,回江南再取現。過來城裡隻帶點零碎東西和散錢。這回出了事,錢財行囊都還在那家店裡,懷裡揣的錢袋子,身上戴的玉啥的也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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