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早就過去,馬上要到夏季,這是晚春過季時的涼雨。
朝言脫掉了外面有些髒的衣物,渾身上下只剩一件薄薄的內衫。他的衣服看不出什麽質感,嚴景傾心想大約失憶前也就是普通人家裡的孩子,所以沒有懷疑。
引領著讓他下了水,穿著那件衣服坐在浴桶裡,嚴景傾將毛巾也放在了他身旁,說道:“等會兒洗好了就披上去,我將你帶出來。”
他關了門,轉身去了外面等著,低聲道:“你先洗吧,好了再叫我。”
裡間的木門被嚴景傾關上,但眼下也不是閑著的時候,嚴景傾又拿原先就砍好的柴與小刀開始細細琢磨。他在用木枝給家裡做些裝飾品,全部掛到朝言可以拿到的地方。
若以後他能自己走動了,只是眼盲而已,定然也不會甘願終日躺在床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裡面的水聲也很小,直至感覺水都要涼了的時刻,朝言才喊了一聲:“景傾哥……”
聲音很小。
嚴景傾終於開了木門,隨後就與朝言打了個照面。當然,對方是完全不知道的。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朝言渾身泛著熱氣,臉頰也紅了些,剛才泛白的雙唇顏色也正常了。
對方的下唇有些肉感,上唇偏薄,被蒙著眼睛的時候又顯得淡漠。
這樣的唇,不笑時像是冷漠,笑起來時恐怕又會燦如桃花。
嚴景傾嗯了一聲,然後扯了下他的衣角,拉著他坐回了床上。朝言靠著床躺好,身旁的人又忙裡忙外去了。
外頭忽然下起了雨,屋內絲絲涼氣。
嚴景傾燒了柴火,窗戶開了一半,他準備讓朝言睡著以後再熄滅,自己則晚一點睡。窗外伴著連綿雨聲,房間裡的柴火劈啪聲作響,朝言就那樣靠著床睡著了。
唯余嚴景傾坐在窗戶旁,又拿了一根稍顯粗壯的樹根打磨,他削了許久,直至將樹枝磨成了一根漂亮的盲杖才停下。
樹枝被打磨的很光滑,最頂端他還做了手柄,等弄好以後天已經完全黑了,甚至過了午夜時分。
眼看天色不早了,嚴景傾才收拾了所有東西,將燃了很久的柴火熄滅端去了廚房裡頭。屋子裡頭散了會兒氣體,他才全部關上門,將做好的盲杖放到了朝言床邊。
一切做好以後,嚴景傾才躺上地鋪睡覺。
他入睡倒是很快,今個本就累了許久,才沾枕頭沒多久就進了夢鄉。
但朝言忽然身子起了一半,似是有感應的在床邊摸索了會兒,他碰到了那一根盲杖。朝言心裡溫熱,低聲喃喃道:“謝謝你,景傾哥……”
被他所救,悉心照顧,朝言也不知為什麽,在他的僅存的記憶中,真的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回想起身上的每一寸傷疤,仿佛到告知了他過去絕對是不堪回首的。
即使眼下他什麽也不記得,但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能想起來。就這樣忘了吧,投入一個新的環境中。
心裡的小心思到此結束,朝言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可以完全睜開,但似乎被某種屏障給遮住,導致眼盲。他也不敢大幅度動作,只能又躺回原位,怕驚醒了身旁的人。
一夜微涼,隔天嚴景傾照舊起了很早,早上煮了粥。
這天朝言被他扶著從床上起來了,身體的疼痛早就已經無影無蹤,所有傷口都在愈合。朝言已經不必在床上修養,他正常的坐在了桌子上,窗外刮進來的風吹了吹他眼上覆著的白綾,發絲微動。
朝言自己拿著碗,細嚼慢咽,也就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怕他是不好意思多吃,嚴景傾是不敢相信這正值長身體之時胃口還這麽小的。他想了想,從櫥櫃裡拿出白糖:“是不是白粥沒什麽味,你嘴裡寡淡了些?要不我給你撒點糖。”
大多數小孩都喜歡白粥蘸糖,而朝言是久病初愈,嘴裡沒味也正常。
一旁的朝言被他說笑了,連忙搖頭:“不是,我真吃不下了……”
但嚴景傾還是不太相信,朝言還真就著白糖又吃了小半碗,這會兒是真撐住了。他早上確實吃不多,這會兒嚴景傾要去外頭圍雞柵欄,他就坐在一旁等待。
早起時地上是濕的,黃土有些黏潤。
朝言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整個人顯得出神至了境外之地。他能聽見耳邊都是木枝碰撞的聲音,這些都是細活,急不得。
沒過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嚴景傾還挺高興:“你多曬會兒太陽,屋子裡太陰涼,外頭好多了。”
“好。”朝言站起身,拿著他昨晚做給自己的盲杖,四處敲敲打打。
看他走的慢,嚴景傾還分神為他說了幾句:“老嚴家院子大,我到時候準備把這些土給清清,院子裡左邊種菜,右邊還能養養花。你一路直走就是院子門,外頭那個拐角我準備做個池塘,不過到時候得全部圍起來,否則太危險。你出了院子門,往後邊走才是雞群。”
“嗯……”嚴景傾還想養花,但是這些活他真想自己一個人全都包攬下來嗎?
“你想種菜到時候我也能幫你,我總得做點什麽。”朝言心想,自己可不能全讓別人幹了去,雖然他看不見,但照樣能幫忙。
但嚴景傾不嫌累,他聲音倒是無所謂:“其實原先就我一個人,我可沒這麽講究。我爹他是教書的,原本想著自己兒子能出人頭地的,結果他兒子被官場給害慘了,如今撿了我,隻說就這麽老老實實的過上一生,窮也有窮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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