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瞧著碎玉,忽有些迷茫,毒氣已入髒腑,嘴角往外直淌黑血。他嘴唇蠕動,道:“師兄……咳咳……不喜歡冠華樓麽?”
玉衡面無表情,道:“厭惡至極。”
“……”
九嬰記得,早些年間,在仙藤林中,師兄就喜歡尋些稀罕物件,終日擺弄。
以前那麽喜歡的,如今……怎麽就不喜歡了呢?
九嬰想不明白。
碎玉滾到逍遙仙腳下,逍遙仙撿起來,痛心道:“如此好的東西,可惜了……”
九嬰胸口遽然一悶,他眨了下眼,逍遙仙將碎物和著大紅喜服踢到九嬰面前:“我們不稀罕。”
原本的三界至寶,碎在塵泥之中,變成廢物,又還給他。
九嬰抬頭,甚是茫然,道:“師兄……想要什麽啊……”
“可我……只有這些……”
“我沒有東西,能換師兄多喜歡我些了。”
他這樣子,實在太過可悲,逍遙仙不自在的扭了臉,不再看他。
玉衡在仙藤林中,教了他三個師弟許多,卻大概從未教過他們……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
玉衡手指蜷曲,好一會兒,他才道:“九嬰,你聽清楚。”
“我不想要你的東西。”
“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你。”
一字一句,如此鑿鑿,九嬰表情凝固了。
他中了毒,眼中本就沒什麽光彩,這話落下,瞳仁發散,眼中刹那全灰。
九嬰趴在地上,傷口混了灰屑土渣,這時才覺得心口刀傷劇烈疼痛,他喘息著想捂住血口,卻發現他早就沒了力氣。
他太痛了。
玉衡轉身,啞聲道:“逍遙,我們走吧……”
逍遙仙一愣。
這和他們商量的並不一樣,他們分明還有事未做。
冷不防,九嬰又爬幾步,他狼狽不堪,用盡力氣跪在玉衡腳邊,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死攥住玉衡衣擺,滿身塵土鮮血,卻不松手。
不……不能走!
你說過永遠都陪著我的!
你答應的,通通都忘了,隻我一人,還都記得!
九嬰說不出話,灰了的眼珠死死盯住玉衡,映襯著背後漫天火光,好似從地獄裡掙出的惡鬼。
逍遙仙毛骨悚然,心中猛跳兩下,忽然,他下了決心,一把拽住玉衡,道:“等等,還有事未做……”
玉衡身子僵了。
逍遙仙從腰中抽出把匕首,道:“玉衡,要醫好你的眼睛,一直就只差一味藥……”
“九首紫尾蛇的靈膽。”
逍遙仙一腳將九嬰踢翻身子:“多虧今夜這宴,大部分值守都安排在宴外,以後都再不會有這機會……”
玉衡聽到匕首出鞘的聲響。
他站在原地,鼻尖聞到股濃烈至極的血腥氣,聽得腳下有人叫他。
“師兄……”
……
“師兄!”
九嬰仰著臉笑:“師兄……”
妖後將人送來那日,九嬰剛見玉衡,便緊抱住他的腿,張口閉口都是無師自通的這兩個字。
妖後本還端著些莊重,眼見自己兒子如此不值錢,臉霎時垮得老長。
玉衡從未見過如此熱情的師弟,前幾日天界送來那個小“主公”,那目中無人的冷淡脾氣,可是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玉衡揉了把九嬰的頭,笑道:“這小殿下,倒不認生……”
九嬰臉蹭在玉衡腿邊,搖頭喃喃道:“不生,我們見過的……”
玉衡當時忙著同妖後寒暄,小孩子脫口而出的撒嬌話,誰都並未在意。
玉衡本以為,這小殿下是天生熱情,可等他入了仙藤林,玉衡才發覺,這個師弟……
不是熱情,是太粘人。
林中另外兩個師弟,一個視他無物,一個頗有敵意,只有這麽個嬌生慣養的妖界太子,書不學術不練,一天到晚跟在身邊。
玉衡記得曾有一日,他在林中隨意尋了一處,盤膝而坐,練氣修靈。
正值早春,晴雨不定,出來時,日頭大好,才半個時辰便刮起風,掉了雨點。
玉衡仙君坐了一會,雨越飄越急,正要回去,眼前落了道影子,九嬰不知從哪鑽出來,抓著隻芭蕉葉,遮在他的頭頂。
他那麽小,踮著腳,才到坐著的玉衡頭頂。
玉衡仙君奇道:“誒,你怎麽在這?”
九嬰一怔,失落道:“我一直都在的。是師兄從未在意過我……”
“……”
玉衡仙君尷尬一笑,接過芭蕉葉,把九嬰抱起來,道:“九嬰真乖。”
初時,玉衡的確是最喜歡九嬰的。
九嬰會趴在他膝蓋,陪他徹夜苦讀,陪他練功習法,陪他養兔喂雞。
他十分聽話,什麽無聊至極的事,都會同玉衡仙君一起去做,日日嘴上都是一句:“師兄好棒,我好喜歡你。”
仙藤林中,枯燥無味的日子,身邊陪他的,都是九嬰。
九嬰天分極高,當世罕見,如此筋骨,到仙藤林一年,連個基本入門功法都未學成。
一日,玉衡終忍不住,把九嬰叫來,讓他攤開掌心,在上頭用竹板拍了數十下,玉衡仙君問:“你來仙藤林,是為了什麽?”
玉衡本以為他會說,為了學習蓋世神功,為了成為三界至尊,為了振興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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