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瘸拐踉蹌,一步一步,到了承華身邊。
鈴蘭起初還想嘲諷玉衡這搖曳苦頓的模樣是故作姿態。
正要嗤之以鼻,卻瞧見地上的紅腳印,仔細看了眼玉衡裸露出的手腳,等瞧見上頭漆黑血孔,頓時頭皮發麻。
鈴蘭瞧見的,承華似是瞧不見,他握住玉衡手腕,手指在玉腕上摩挲,瞧了片刻,才道:“師兄瘦了,釘環松了。”
“……”
玉衡未敢說話。
承華又道:”明日鈴蘭督辦,換副新的。”
玉衡臉色登時煞白,唇上唯一一點顏色都揉散成藕青。
鈴蘭本以為玉衡會鬧,至少也要掀翻桌子,刻薄幾句。
可玉衡嘴唇動了動,最後咬緊了唇,沒有言語,眼中有怨憤不解……還有卑弱至極的哀求討饒?
承華道:“倒茶。”
“啊。”
玉衡訥訥摸了茶壺,紫檀香木雕的器具精巧,倒也不重,燭舌之下,玉衡手如淺玉,托著那物。
他心裡頭又恨又怕,難持平衡,用了雙手,仍是不穩。
玉衡越抖越溢,越溢越怕,越怕越抖,水液亂濺,濕了天君一點衣裳。玉衡呼吸一窒,眼眶透紅,不止手上,人都顫起來了。
茶杯滿了,玉衡抖得收不了手。
承華扶住玉衡手掌,穩了他的動作。
承華天君道:“好了。”
“……”見承華無意借此發難,玉衡舒了口氣。
承華收回手,玉衡手上一沉,正要將紫檀茶壺放回桌上,卻見鈴蘭推了杯盞,道:“呦,仙君既然提起了茶壺,也替我倒一杯吧。”
玉衡抬頭,正對上鈴蘭惡劣薄鄙中帶了幾分興起窺探的眼神。他是是真的好奇,這位玉衡仙君,被調教到什麽深淺。
好似,真的已沒了底線。
玉衡臉色冷了。
他道:“好。”
伺候鈴蘭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做過,玉衡手托著壺,給他倒了杯茶。
鈴蘭嘬了一口,嘴裡淺淺琢磨了兩下,道:“這太涼了,仙君幫我重新泡一壺吧。”
這樣場景,如此似曾相識,玉衡牙齒磨得咯吱做響,正忍不住要叫他滾,卻聽身旁承華淡淡道:“去吧。”
玉衡長吸了口氣,托著茶壺去內殿換水。
他走出一步,腳下忽的踉蹌,喉底悶哼一聲,險些將手上的東西扔出去,低頭才鏈子被人踩了一腳。
鈴蘭抬起腳,笑道:“抱歉啊,仙君,並非有意,並非有意……”
承華天君道:“不必。”
“啊?”鈴蘭心中一驚,以為是他做的太過明顯,惹得帝君不悅,正要解釋:“我……”
承華天君指尖一亮,將鈴蘭說“涼”的那杯茶用靈力烘熱,淡淡道:“你不必同隻狗說抱歉。”
鈴蘭點頭,坐的離承華更近了些。
“……”
玉衡嘴唇上咬出一圈牙印。
玉衡仙君氣得頭昏,自我勸慰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必和這種畜生一般見識!
心下重複數遍,可算好受一些,抽抽鼻尖,一步步挪進內殿,廢了十分的力氣,換了壺熱茶。
他把鈴蘭剛空了的杯子裡倒滿,見他喝了一口,又道:“啊呸,這也太燙了!仙君是不是故意不叫我好?去再換一壺!”
玉衡安安靜靜站在鈴蘭身邊,忽而笑道:“好啊。”
說罷,鈴蘭臉上驟然一燙,“啊啊”大叫,被潑了滿臉熱茶。
玉衡:給你臉了,是不!
承華這樣,肯定是有原因的……
後面會講的。
第117章
玉衡手上一抖,熱茶澆了鈴蘭一臉。
九轉紫檀壺做的精巧,水入久溫不散,炙灼悶積。
鈴蘭一臉血泡,慘叫兩聲,霍然起身,牙齒磨得咯響:“你做什麽!”
“啊?”玉衡故作驚訝道:“抱歉抱歉,沒拿穩罷了……”
玉衡仙君一個不穩,瓷壺松了手,砸在鈴蘭腳上。
玉衡‘愧疚’道:“沒有拿穩。”
鈴蘭疼的跳腳,氣急敗壞道:“裝!你真是會裝!”
聞言,玉衡面不改色,抬著手腕,給他看手腕上的血窟窿,道:“哪裡的話,確實不大方便。”
“你……!”
鈴蘭拔高嗓子,剛欲脫口而出“撒謊”二字,轉眼瞥見玉衡鎖骨上一道指痕,淤青發紫,不知是多大力道擰出來的。
咒罵的話噎進喉嚨,話鋒一轉,鈴蘭道:“也是,玉衡仙君曾是風雲叱吒的人物,一根手指就將巨靈神轟飛,斷了天宮數根殿柱;一個生氣,便能攪得三界都不得安生;天界老天君在位數千年,也要看您臉色……”
“玉衡仙君心懷大義,光明磊落,怎會如同個宅院裡的女人,因為倒壺茶覺得受了委屈,在這裡裝模作樣呢?”
這麽些年過去,玉衡早沒了當年血氣方剛,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得慣了,這種陰陽怪氣的話聽了,也未見多惱,坦然道:“心中不敬,仙君這種詞就莫要叫了,我早已不是什麽仙君。”
這話一番自貶,聽得鈴蘭通體舒暢。
玉衡又道:“若我還是,你早就掛牆上了。”
鈴蘭頓時臉色鐵青。
千年落魄,一朝翻身。
鈴蘭迫不及待想叫玉衡知道,他早就不是當初南水池邊的孱弱仙草,你也不是當初驚才絕豔的玉衡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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