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我也不確定。但哪怕知道了我在花溪城,花溪城這麽大,一時半會,他們也找不到我。”
“既然如此,畢公子也不必躲躲藏藏,我家中還有許多空房,你若喜歡,可以挑一間來住。我會命人為你準備被褥和衣物,畢公子就當是來家中做客,無需客氣。”
畢秋泉不是扭捏之人,他覺得此舉甚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至於吃住所花的費用,等我快走的時候,會一並交給謝公子。”
謝九塵原想說不必,不知為何想到了沈家,心念一轉,恐怕江湖中人更不喜歡拖欠人情,便道:“好,畢公子看著給就行。”
說話間,粽子和包子也熱得差不多了,棉花已經迫不及待,在謝九塵身邊轉了好幾圈,蓬松的尾巴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歡快。
畢秋泉注意到這小東西,邊滅火邊笑:“如果不是謝公子的狗饞了,我也不會那麽快被發現。我原以為,以我的武功,在這裡住上半個月,也不會有人察覺。”
在謝九塵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他便聽見腳步聲了,可廚房只有一個門,且已經被他掩上,那時從廚房中出去,只會與謝九塵撞個正著。他便跳上了橫梁,他穿了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幾乎與梁木融為一體。但棉花識人不靠眼睛而靠鼻子,一吠便暴露了他的位置。
謝九塵也笑,將棉花過於肥胖之事告知畢秋泉:“我原不想來,怕今日破例了,日後它每晚都要纏著我。可聽它叫得實在可憐,到底沒忍心。”
畢秋泉道:“棉花這麽可愛,是我也不忍心。”
謝九塵以布隔熱,將兩盤食物端出廚房,在門口的桌子上放下,又拿了一個碗,往裡頭放了兩個肉包,招呼棉花過來吃。
畢秋泉落座,謝九塵又去廚房找了雙筷子,遞給了畢秋泉。畢秋泉道:“多謝謝公子。”他接過筷子,夾起肉包,細嚼慢咽再入肚,吃相文雅,與他江湖人的身份倒不一致。
謝九塵不餓,一直盯著畢秋泉吃東西也不禮貌,他便低下頭去,看棉花兩口吃完一個肉包。
畢秋泉突然問道:“不知謝公子多大了?”
“今年二十有六。”
“我比謝公子小一歲,可否稱謝公子為謝兄?”
“當然可以。那我該如何稱呼畢公子?”
“我在江湖中有個綽號,叫無覓泉,謝兄叫我無覓即可。”
“無覓?倒是個有趣的名字。”
“江湖本就是個有趣的地方。”畢秋泉吃完了兩個肉包,又開始解粽子的繩,“我此次出逃,便是為了逃離無趣的地方。”
“哦,此話怎講?”
畢秋泉幾口解決一個粽子,覺得也差不多了,彎月高懸,飯飽之際,正宜傾訴。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壺酒,拔走木塞喝了一口,道:“我家並非武學世家,可我不知為何,從五歲在樹下聽見說書人講江湖中的故事開始,便一直向往江湖,我央求爹娘請來武學大師,跟著他們學武練劍,不亦樂乎。十五歲的時候,我背起一把劍,獨自一人闖蕩江湖,結交了不少好友。二十歲的時候,我爹娘喊我回家過年,我剛回到家,他們就說給我談了一門好親事。我一聽,那可不行啊,我是要浪跡江湖、四海為家的人,兒女情長,與我而言,並非牽掛,而是累贅。我與他們吵了一架……”
畢秋泉許是覺得這凳子坐下得不舒服,他站起身來,換了個姿勢。在牆邊坐下,背倚著牆,一條腿支起來,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謝九塵仍是端坐在板凳之上,聽他繼續往下講。
“我爹娘一直都不明白,江湖有什麽好的,成日打打殺殺,不是你拿著刀砍我,就是我提著劍追你,又粗魯又無聊。他們想讓我成家,不立業也行,最重要的是娶妻生子,繼承香火……我聽到後頭都大了。後來我放棄了與他們爭辯,他們有他們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了。我敷衍了他們幾日,等過完年後,我便偷偷離開了家裡,又往江湖中跑去。”
畢秋泉語氣悵然:“跑了三年之後,我思念爹娘,忍不住回了一趟家。原本以為三年過去了,他們多多少少也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一歸家,他們便道,之前談好的人家說我沒有誠意,退婚了,但沒有關系,他們又給我找了一門好親事。我再次與他們爭辯,依舊無果。嘴長在他們臉上,但腳長在我的身上,他們拴不住我,我又一次跑了。”
但跑歸跑,畢秋泉葉總不能一輩子不回家。今年,他又回了一趟家,原本是打算像上兩次那樣,見過爹娘,看到他們無恙便放心了,然後再尋個機會留下書信,偷偷離開。沒想到這回,爹娘也做足了十全的準備,他們請了數位武功了得的高手,一直留在家中,就為了等畢秋泉回來的那日——讓他插翅難飛。
畢秋泉被困在房中,屋頂、房門、窗外等地方都有人守著,莫說畢秋泉這麽大個人了,恐怕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期間爹娘來看過他,對他說,已經在準備婚事了,等準備好了,畢秋泉就可以換上新郎的衣裳,出去拜堂了。
畢秋泉:“……”
他知道言語反抗是沒用的,也懶得白費口舌,便裝出認命的模樣,等爹娘走後,他在房中來回踱步,思索逃走的方法。
其實他知道,最好的逃走時機,便是成親那日,可成親當日出逃,對新娘子的名聲極為不利。畢秋泉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不得不為素未謀面的姑娘考慮。因此他等不到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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