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看得見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委實不太舒服,可眼前的光亮,眼前的人,讓林子葵眼睛倏然濕潤了。
“哎?”蕭複表情微愣,“怎麽哭了,還疼啊?三爺你給他瞧瞧。”
“沒,沒事,”林子葵抬手去擦,“就是好久沒有睜開眼了,有點酸。”
謝老三撥開蕭複,去給林子葵檢查:“你這眼睛,受不得刺激,別受強光,晚上這左眼完全可以睜開,至於這覷覷眼麽,也慢慢能調養好。右眼要慢些,再過幾個月,應該能恢復成左眼這樣。”
“多謝,多謝……謝先生!”林子葵當即站起,掀起衣袍跪下,謝老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磕了一頭。
“謝先生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
“行了行了,起來起來,你跟照凌小子什麽關系,我是他師兄,你說我能不救你麽?”
照凌……小子?
林子葵想,難道他師兄也不知道他喜歡女扮男裝麽?
可自己多次喊姑娘二字,應當是知道的吧?
他想,是不是蕭照凌常以男裝示人,所以在外頭,都沒人喊他姑娘。不然旁人也會覺得奇怪的吧?
林子葵想通了,也沒覺得男裝有什麽不好,男裝可太好了,蕭姑娘容貌國色天香,若是女子裝扮,怕是讓金陵的顯貴們,給活剝了去。
金陵人多,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子葵想了想喊他一聲:“照凌……”
“嗯?”
“你常穿男裝,我在金陵,怕喊漏嘴了,不若我喊你……蕭公子吧。”
“蕭公子?”蕭複眉端輕挑,“這聽著生分,子葵你喚我一聲蕭郎呢。”
“…………?蕭郎……”林子葵喊順口了,眉開眼笑地撫手道,“蕭郎好,那便蕭郎吧。”
林子葵笑起來唇紅齒白,蕭複愛看。
“你再喊一聲。”
林子葵嗓音溫和:“蕭郎。”
蕭複:“哎,再喊一聲,我愛聽。”
“蕭郎……”
謝老三受不了,負手而去,呔!真想跳船!
第34章 金陵城(11)
秦淮河上, 舳艫千裡,船織如流。
春闈將近,各地學子趕赴金陵, 太后生辰也在正月,各地官員, 亦齊聚此地。
這秦淮河畫舫無數,人多口雜,反而是最適合談事情的地方。
蕭複的這艘船匯入其中,並不起眼。
謝老三想起蕭太后托自己帶信一事, 正欲去喊蕭複,卻看兩人肩並肩地靠在船尾,林子葵在看不遠船上的花魁彈琵琶,忽然說:“蕭郎,我的琴可在船上?”
他改口得很順暢, 擔心若是喊不順口,到了岸上, 便露餡了,索性現在就開始改。
蕭複一聽心也化了, 柔軟得如一灘水,只有林子葵能攪動。這子葵啊, 聽他改口喊自己“公子”的理由, 蕭複都覺得不可思議。
“琴在船上, 你莫不是想跟那花魁琴瑟和鳴?”
林子葵搖頭:“我只是想到你喜歡聽曲, 要彈給你聽。”
他那未被遮住的左眼看向蕭複,烏黑的眼眸澄澈至極:“我也會彈一些的, 不過沒有那些琴師彈得好, 你若是不喜歡聽, 我就隻彈一小段。”
“無妨,子葵彈什麽我都喜歡聽。”蕭複抬頭喊,“金樽,去取琴來。”
“琴。”金樽很快將琴取來,他平素不愛笑,板著臉抱琴來,他個子又小,墨柳好幾次想跟這個同病相憐的矮子搭話,卻根本搭不上。
公子在外頭給琴調音,墨柳坐在裡頭埋著腦袋吃瓜果。
船上裝潢精致華麗,公子看不清就罷了,墨柳一看就知道,這蕭照凌姑娘,興許不是官宦人家出身,可這家底豐厚,絕對不輸給肖大人一家。
他隨手拿起一個插花的青白花器,這花器釉面油潤,厚潤沉靜,碧翠怡人。底部赫然刻著“玄徵禦製”的凹印。
“玄徵?禦製……那,那便是玄徵帝的禦賜之物了?!”墨柳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能有先帝禦賜之物的,那能是什麽人家?
正欲再看,蕭照凌身邊那個背著雙鐧的小矮子就進來了。
他立刻將東西放下,怕失了禮數,給公子丟人。
“你一起吃麽?”墨柳撓頭,問,“這梨,很甜的。”
“不。”金樽安靜地坐了下來,目光沉沉地流轉在窗外,掃過來往的船隻,眼神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
金陵危機四伏,他得保護好侯爺和林公子的安危。
船尾,林子葵調好琴了,側頭問他:“蕭郎愛聽什麽?”
“我都行。”蕭複愛聽的東西,可上不得台面,讓他知曉可還了得。
林子葵想了想:“《梅花引》可好?”
“甚好。”
林子葵嗯了一聲,雙手搭在琴弦上,指腹看似輕柔地往下撚,奏出肅穆深沉的曲調。
河岸兩旁紅梅綻放,春柳枯枝倒映河面,散落的紅梅花順流而下。
草木凋零,唯有寒梅鐵骨錚錚,迎寒而立,這琴音從容和順,隨風飄揚,蕭複目光緩緩從他的手指,凝固到他的微垂的沉靜側顏上。
梅為花之最清,琴為聲之最清,人為世間之最清。
琴音飄遠了,不遠處的船上,徐閣老正坐在船中隱秘的房間,房中焚香插花,氣氛卻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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