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葵身上有些發抖,慢慢仰頭看他。
蕭複朝著他笑,是熟悉的笑眼:“這番意外麽?”
元慶一聲不吭將兩人身後的門關上了,盡職盡忠地守在門口。
林子葵什麽話都沒有說,他極力克制顫抖,可克制不住。
“攝政王。”林子葵將胳膊從他的桎梏中抽了出來,膝蓋彎著跪下去。
“學生林子葵,”他咬著牙,背脊發麻地拜下去,是個十足的君臣禮,三叩,四肢蜷縮著沉聲道,“叩見攝政王。”
蕭複的表情頃刻凝固住了,溫度漸低。
想過一萬種林子葵的反應,沒想過是這種。
“林郎不認我麽?就因為我穿上了這身衣裳?”蕭複身上還穿著玄黑的大禮製朝服,腰纏玉帶,寬袖裡伸出手欲將他拉起來,林子葵巋然不動,深埋著頭。
蕭複也不動,神色莫測:“我脫下這身衣裳,不當攝政王了。”說完便去解玉帶,林子葵陡然抬頭,不可置信望著他。
第63章 金陵城(32)
從太醫院醒來, 梁公公帶自己來的一路上,林子葵都在想。攝政王蕭複,便是蕭照凌, 他扮作女兒身“嫁”給自己,到底想做什麽, 圖一時好玩麽,認為自己是個軟弱可欺的寒門讀書人麽!看自己蒙在鼓裡,當成樂子麽?!
現在蕭複竟然用辭位這種把戲來耍無賴,林子葵不覺得他認為自己比皇權要重要, 隻覺得他幼稚荒唐,這身朝服是說不要就不要的東西麽?說脫下就能脫下的嗎!
沒了攝政王,鄴朝還不亂套,趙王還不起兵,關外蠻夷, 這表面的四海太平,統統都會翻了天。
蕭複默不吭聲將玉帶抽出, 寬下身上隆重而華麗的外衫,裡頭是一件花紋素雅的銀紋內衫, 領口和袖口一圈暗紅色。腰上是他的令牌。
只見令牌上掛著平安扣和一香囊,林子葵認出來, 平口扣是自己所送, 香囊是自己在淮南鐵佛寺跪經所求, 都說鐵佛寺求平安健康最是靈驗, 便是那時候求的。
林子葵的視線接觸到這三樣東西,視線變得怔怔的。
蕭複張開雙臂, 袖口長長的, 沒了蟒袍, 他身上的不怒自威,都放低了,朝林子葵低聲道:“這樣,你肯認了麽?”
林子葵嘴角泛起苦笑,想興許是他是有一些真心的,他還戴著自己那不值錢的平安扣。
可這不代表林子葵可以輕易接受此事,他情願自己是做了個夢,蕭照凌只是雲南一世家公子,他沒有那麽的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子葵?”蕭複跪坐下來,修長的手指去捧他的臉,眼眸帶著哀傷注視著林子葵,聲音很輕,“我不做攝政王了,今日便下旨昭告天下,你還不肯原諒我麽?”
林子葵搖頭,想把臉扭開,但蕭複那溫柔的動作,出乎意料的桎梏。他不得不抬眼盯著蕭複,眼睛漆黑,聲音變得啞了:“你這樣做了,是讓我置天下黎民於不顧。”
“這和天下黎民有什麽關系,是你我的兒女私情。怎麽,還不許我哄自家郎君麽?”
林子葵看見他臉上是笑著的,這笑意盈盈的模樣,就和平素對待自己是一模一樣的,恍惚間他又是那個娘子,眨眼是朝堂上高高在上的權力中心,二者在眼前交錯繚亂。
林子葵閉上眼睛:“學生懇求攝政王,放學生出宮。”
蕭複盯著他良久:“我待會兒派人送你回府。”他伸手捧著林子葵的臉,腦袋微側嘴唇印上去,這個吻無疑是溫柔的,嘴唇也是溫熱的,林子葵卻是膽顫。熟悉的濕滑感,每每唇舌交纏,他往往會被勾引得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現下心裡既動搖,又覺得害怕。
蕭複看他發抖,就將他抱著了,掌心按著他的後腦杓聽自己的心跳聲。
他這麽怕自己麽?
幸好今日瞞不住了,才讓他知曉這事,若早讓他知道了,林子葵不是早就跑路了。
蕭複的大掌安撫性地撫摸著他的後頸和背脊,林子葵仍然渾身顫抖,艱難地出聲:“您放我出宮吧。”
蕭複沉聲:“會的。”
在他懷裡眼前只有黑暗,林子葵就覺得鼻酸難過,又想回抱他,可不敢。
蕭複想,以前親他,林子葵還會羞澀地回應,知道張嘴,知道伸舌,現在只會發抖了。
蕭複遇見解決不了的煩心事,往往會想到殺人,殺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捏死了源頭,便不會心煩了。
當初殺宇文鐸就是,他忍讓再三,還是覺得這傻逼煩透了,死了最好。
可現在這事怪誰去。
怪肖家二小姐碰巧姓肖麽?
要不把她殺了?
怪那日趙小王爺派死士暗殺他麽,否則他也不會去行止觀,不會遇上林子葵。
蕭複命元慶將林子葵送出宮去:“送回別苑,將薛老接來見他,你和金樽都看著林子葵,不要讓他自己去碩王府了,也別讓他出門。”
蕭複知道林子葵是個心懷蒼生、有大義的讀書人,如今他都走到殿試這一步了,黃榜一旦張貼,便再無他的退路。
高官厚祿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林子葵曾對自己憧憬地說,他要改革政法,要完善科舉製,要鏟奸除惡,為這天下不公鳴不平——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朝廷給他的官袍的。
蕭複相信他不會。
送走林子葵,蕭複就去看小皇帝點二甲,這一甲他根據自己的意思定了:“皇父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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