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念幾句咒語後,秦徵抬手將左手內的米粒凌空灑出,右手中的桃木劍同時猛然下刺——米粒落地化為了幾縷青煙旋即消失不見,然而那木劍端梢上竟直挺挺地插了個白面紅唇的偶人,儼然正是厭勝之術!
“這……這這這這……”
這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下來,看得婁嘉茂目瞪口呆,好一陣結結巴巴到說不上話來,而秦徵卻是面色自若,他抬手拭去鬢角流下的汗珠,引著對方走出了屋內,而後闔上大門,將包裹內最後剩下的那枚刻了許多“卐”字的金鎖掛在了門栓上,卻是把那個偶人上貼了張咒符後放入了空空如也的囊中。
“……乾道這是捉到鬼了?”
失語了半晌,婁嘉茂這才好不容易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而面對對方的詢問,秦徵卻是搖了搖頭:
“非也,縈纏於貴府之上的並非是鬼怪,而是有人不惜以身為餌引誘出的亡魂怨氣,所謂‘解鈴還須系鈴人’,貧道這幾日會試著去根據這個偶人內灌注的精血去尋找施咒之人,還勞請大人回憶一下貴府近來可有與誰人結怨?”
“……結怨?”聽到秦徵這麽詢問,婁嘉茂一時面露出些許茫然,“敝府這些年來在涼州城中雖說也與他家有過些口角,可都斷然未到要痛下如此殺手的地步啊……”
見婁嘉茂一問三不知,秦徵心知即便在多加追問下去也是無益,便也沒再多問,只是囑咐對方萬不可把這把鎖拿下,而後便在婁嘉茂滿一路的千恩萬謝中一道回了前廳。
因為吃了這劑定心丸,婁嘉茂心下頓時安穩了不少,他長籲一口氣,神態比起初的緊繃放松了不少,故而當對方再次回到前廳又是對著他們三人好一番拱手行禮時,賀重霄心知挑明正事的時機已到,便借當年昔日的恩情為突破口衝其回以一禮,道:
“方才我路過貴府祠堂,不由思及令姊當年之事,陛下曾與我說他對當年沒能保下令姊很是抱歉。”
聽聞賀重霄此語,婁嘉茂當即心下一駭,連忙屈膝下跪,直呼“不敢”,帶著幾分小心翼翼道:
“……賀將軍言重、將軍言重呐!我們婁家能有今日全仰仗陛下垂簾,當年往事我們自知是小人作祟,與陛下無甚乾系,今後若是有用得到的地方我們婁家一定會竭力為朝廷和陛下效犬馬之勞。”
“婁太守這便是說笑了。”
見賀重霄面色不改的上前將將自己扶起後,戰戰兢兢的婁嘉茂心下松了口氣,誰料賀重霄垂眸瞥了他一眼後卻是話鋒一轉,語氣也隨之帶上了幾分冷冽:“不過……婁太守,這涼州城與西突厥的絲馬互市是由您所掌吧,不知那帳目能否讓我過目一番?”
聽聞和賀重霄此言,婁嘉茂心下登時一驚,當即愣怔在原地,背脊額頭上俱是冷汗涔涔,肅秋初冬的穿堂風呼嘯而過,惹得他身上起了好一層白毛冷汗。
“這……雖說賀將軍您英名蓋世威震宵小,可這樣許是仍不大合適吧?”
見婁嘉茂面露難色顧左右而言他,賀重霄當即凌起眉梢,厲聲呵斥道:
“婁太守,你真得以為朝中林相與中書令一直擱置不提那些醃臢事,便能以紙包火、神不知鬼不覺了?若你果真這般以為,那我現下可以告訴你你們著實是糊塗!陛下心裡可比明鏡還清楚。你身為一方太守視掌一方民政監貿,若是哪日被朝廷發現怪罪下來,都督府自是可以撇得一乾二淨,而你們太守府卻定是惹得一身泥難逃其咎!”
“而且,”賀重霄說著語氣又是一沉,他盯著婁嘉茂那雙顯露出瑟瑟惶恐的眼睛,低聲道,“婁太守您可知道,現在外頭都說尊府上為穢物所擾正是因德行不端所致。”
雖說賀重霄這番話說得並不客觀,畢竟眼下街巷上傳出這般風言風語的大多是為詆毀太守府而故意製造出的謠言,但是許是因婁嘉茂、或者說婁家心中本就有鬼,故而其面上霎時血色盡失,當即軟了膝蓋,額頭求饒了起來:
“……賀將軍饒命、賀將軍饒命呐!”
聽聞賀重霄此言,婁嘉茂頓時抖若觳觫,跪拜在地“碰碰”地磕起了響頭。
“敝府也不願如此,可是墨家對我們家百般威逼利誘,他們在這涼州城內又是一手遮天,墨長史欲插手染指絲馬互市之事,我們又如何阻擋得了?我們婁家也著實是無能為力呀賀將軍!”
見婁嘉茂的語調中已然顫抖得不成樣子,甚至染上了幾分外厲內荏的哭腔,心知火候已到,既然施威完了便到了也該拋餌利誘的時候了,故而賀重霄卻是又放緩了聲音,徐徐道:
“眼下你只需思量清楚,而後是選擇執迷不悟,繼續為虎作倀引火自焚;亦或是懸崖勒馬為時未晚,重新持平物價疏通商道,並把墨家的罪證呈交予朝廷,保你與家室平安無事。”
“我自是……”
婁嘉茂聞言像是重新找回了神魄,當即便要神色激動地亟亟開口自證,卻被賀重霄揮手打斷:“婁太守,我不需要你向我表甚麽赤誠決心,你隻消思量清楚而後行動便好。”
神色漠然地說完這句話後,賀重霄便轉身朝婁府堂外走去,婁嘉茂見狀一時有些呆滯,卻又猛然一個激靈地回過神來,衝著賀重霄逐漸淡遠的背影有些猶疑地問道:
“……那驅鬼除妖一事?”
“這件事方才的那位小道會幫你解決,他的道行匪淺,你大可放心,雖還不知來龍去脈究竟為何,但這索命的穢物並非是衝你而來。但你若是繼續難辨是非執迷不悟的話,只怕要取你性命的便不會是這魑魅魍魎而是你那顆為利益所熏染的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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