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重霄,你到底在想些什麽?”斐棲遲怒吼著,他簡直想撬開賀重霄的腦子,看看裡頭裝著的到底都是些什麽?
面對斐棲遲的緊逼質問,賀重霄卻仍是沉默,他總是能用沉默把其他人推得越來越遠。
斐棲遲再也忍耐不住,他上前一把拽住賀重霄的衣領。因藥效未散,賀重霄身上仍有些使不上勁,腳下便是一個踉蹌,可斐棲遲眼下卻早已顧不上這些,他瞋目直視著賀重霄,這個他大半輩子的好友,眼中卻只有無盡的幽冥業火。
“和我無關,和我無關……要不是你是我兄弟,我他.娘.的會管你的破.事?”
“……賀重霄,你給我記住,你今後就算屍橫荒野遭萬人白眼唾棄,我.他.媽都不會給你收屍!”
“說話!我讓你.他.媽給我說話!”
斐棲遲氣極怒吼著,就像一頭暴怒的野獸。
這場爭架來得莫名其妙,仿佛這麽多年來壓抑積攢的憤恚都在這一刻井噴般霎時噴薄爆發。斐棲遲猛然一拳朝賀重霄面門打來,賀重霄躲閃不及一拳便被撂倒在地,瞬間便有鮮血自他鼻腔滴落。
賀重霄抬手拭去血跡擤了擤鼻子,踉蹌後退穩住身形,拉開了同斐棲遲的距離,可斐棲遲卻不依不饒,又是一腿飛踢在他小腹,讓賀重霄毫無還手的時間與余力。
斐棲遲專挑薄弱的地方打,每一拳一腿都帶著呼嘯的勁風毫不留情,拳拳到肉,仿佛他真的變成了毫無理智的猛獸,隻知無意義地掄手揮拳。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賀重霄蜷跪在地再無絲毫反手的余力,斐棲遲才松了早已生疼的手臂,停下了這場單方面的發.泄.虐.打。
賀重霄輸了,而且輸得徹徹底底。
當年他同斐棲遲第一次相遇時也是因一番打鬥相識,以武會友,賀重霄贏得光彩。
但是當年的他有著一腔孤勇,也只有這一腔孤勇,而如今他卻是連這腔孤勇也沒有了。
“咳,咳咳……”
賀重霄扶著牆壁站起身來,只是一咳,本就染滿鮮血的掌心便又增了幾分殷紅。
因為這些年來身心的雙重煎熬,清臒了不少,也更加的沉默寡言到幾近陰鷙。他的下巴尖削,嘴角冒出的青茬並未及時剃去,臉上像是打翻了油瓶般一片青紫掛彩,粘稠的鮮血自額角蜿蜒滑落,於地面點開朵朵血梅,有種驚心動魄的妖冶。
“你自己好自為之。”
避開賀重霄這副狼狽樣子,斐棲遲只是沉聲甩下這麽一句話,爾後拂袖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盧知秋的故事,在《佼人》中會有解釋。
第85章 還櫝珠
賀重霄回京不過一月, 便有人彈劾重霄舊部驕奢淫逸,鬧市縱馬,屢次衝撞重臣貴人, 言語犀利, 數罪並罰, 直戳他心骨軟肋。
賀重霄當然知道這是有人終於按捺不住, 想折了他的軍權,斷了他的手足心腹,讓他在朝中再無立足之地。他本無力亦無心再參與此般朝野爭鬥, 可當那利劍真的懸到他的袍澤兄弟頭頂上時, 賀重霄卻發現自己早已退無可退。
“當年鍾美人還懷著龍嗣在殿前跪了一整天都換不來陛下的垂憐,您這是又鬧的是哪出?”
並不在乎圍觀眾臣陰陽怪氣的譏諷, 下了早朝, 賀重霄便徑直在宣政殿外撩袍下跪。
盛夏,火傘高張,午後的烈陽仿佛能蒸乾融化掉一切, 流金鑠石, 宮殿前的青石板亦被曬得滾燙,豐肌弱骨的宮妃在殿外走動,盯著日光看久了都會覺著眼前一陣泛白暈眩。
群臣看完了熱鬧便散了大半, 漠然離去,而其中亦包括斐棲遲。自那日滿是血火的對峙後,倆人便已形同陌路。
“賀叔父,您這是做什麽?”
正值蕭澤梧剛行完每月的入宮問請躬安, 甫一出殿卻見賀重霄長跪殿前汗如雨下, 不由心下大驚, 連忙舉著紙傘跑到賀重霄身旁, 試圖撐傘替他遮蔽些毒辣的日光。
“您先起來,我……我剛來問請躬安,我這就再進去幫您去和父皇求情!”
蕭澤梧眼下已過弱冠,這二十四年來的時光把他雕琢成了個儀表瑰傑風度高爽的君子兒郎。
九年前賀重霄臨行前的那番話讓蕭澤梧思考明白了很多,但他依舊不會陷害他人,做那些為他打心眼裡所不齒的事情,但他卻也有了防人之心。借著姻親與前朝帷幄,他亦逐步有了些屬於自己的勢力,漸露崢嶸頭角,不再是那個任由蕭澤柯捏圓搓扁的受氣包。
聽聞賀重霄此番回京養病,蕭澤梧一直想找時間拜訪示謝,但他卻沒想到竟會以這般方式和其相遇。
其實對於父皇究竟能不能聽進他的勸解,蕭澤梧心中其實並無分毫把握,甚至可以說他若是此時插手此事更可能火上澆油,甚至觸及到其之逆鱗,惹得好一頓雷霆大怒。畢竟若非這般,父皇又怎會任由賀叔父在殿前長跪不起好幾個時辰都無甚旨意?
但眼下蕭澤梧顯然已顧不上那麽多,他一面神色焦急地亟亟說著,一面上前攙住賀重霄的胳膊想要扶其起身,但賀重霄卻仍如石塑般屹然跪立在地,只是啞著因缺水而乾澀的嗓音衝殿前侍衛道:
“送大皇子出宮。”
“賀叔父……!”
聲音淡淡,語調卻是毋庸置疑:
“走。”
許是覺得蕭澤梧在宮中逗留的確不妥,那幾個侍從便依言把蕭澤梧請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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