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那麽期待的陽光，也同樣會變得毫無意義。

　　所以他們要一直在一起。

　　永遠都不能分開。

　　陸無名在心裡默默的想著，柳不離已經把那盆水端到了他的面前。

　　找了個凳子將水盆放下，他又濕了毛巾，然後拿過來給陸無名擦了擦臉。按照他自己洗臉的習慣，給少年擦了個乾乾淨淨。他又上上下下將人打量了一遍，才滿意的點點頭說：“雖然昨天沒有沐浴，但是洗臉也還是很有必要的。一會兒再刷刷牙，然後我幫你梳頭。”

　　陸無名微笑點頭。

　　師尊怎麽安排都好。

　　按照柳不離的要求，他學著柳不離的樣子刷了牙，又聽話的坐在了銅鏡前面。

　　柳不離一邊給他打理著長發，一邊伸手過去捏了捏陸無名的臉頰。搖了搖頭，他歎了聲說：“無名，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好好長大。你底子好，皮膚也好，到時候結實一點兒，一定會變得很好看的。”

　　陸無名看了看鏡子。

　　鏡子裡的他因為過度的瘦弱，皮膚就像是一張紙一樣的貼在骨頭上。他見過骷髏，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也只不過是一個有了人皮的骷髏。

　　尤其是那雙眼睛，因為其他地方的凹陷，顯得過分突兀。

　　這並不好看。

　　甚至可以說是非常難看。

　　這樣的自己，柳不離為什麽又能那麽肯定的說，他以後會變得很漂亮呢？

　　陸無名悄悄地攥緊手指，猶豫著問道：“師尊，你喜歡漂亮的人嗎？”

　　“當然喜歡啊，”柳不離回答的很快，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難道無名不喜歡漂亮的人嗎？”

　　陸無名眨眨眼。

　　猶豫了片刻，他說：“喜歡。”

　　可是這個世界上，讓他覺得漂亮的人，就只有他師尊一個。

　　不管是白皙的皮膚，還是細瘦的腰身，包括那一頭黑亮的長發，都讓他挪不開眼睛。

　　當然，最重要，也是最漂亮的，是他的眼睛和他的笑容。

　　沒有人能比的過他。

　　他是這世上的唯一。

　　可是自己不漂亮啊，自己跟師尊比起來，醜的都不該和他站在一起。

　　那喜歡漂亮東西的師尊，真的會喜歡他嗎？

　　師尊說他以後會漂亮，可如果他沒有，那又該怎麽辦？

　　師尊……

　　他會離開嗎？

　　陸無名覺得，自己心裡好像有兩個小人，拿著石頭，在他的心臟中不斷的刻畫描摹。

　　一個在寫“師尊”，另一個在寫“喜歡”。

　　他們寫的很用力。

　　一下一下連血帶肉，不斷的斬斷，不斷的刻畫。

　　他們像是知道他的傷口會不斷愈合，所以一下比一下用力。這讓他永遠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觸動，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沒有受傷的時候，心臟的位置也是會這麽疼的。

　　他不知道，這種疼痛的名字，其實是叫自卑。

　　柳不離不知道陸無名在想什麽，只是按照自己覺得不錯的方式，給對方梳理好了頭髮。

　　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他這發現對方還低著頭，被銅鏡映照的眼底，寫滿的盡是濃重的悲傷。

　　這反應讓柳不離嚇了一跳，他趕忙關切的問道：“無名，怎麽了？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是哪裡不太舒服嗎？”

　　陸無名搖了搖頭。

　　他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柳不離，可心臟的疼痛卻越來越重。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扛不住柳不離的關心。抖了抖唇瓣，陸無名用細小的宛若蚊哼的聲音問道：“師尊，如果我沒有變漂亮，你還會喜歡我嗎？”

　　這問題出口，陸無名心跳的速度猛然加快。

　　他從來沒有這樣害怕。

　　哪怕是當初那個柳不離，帶著至深的絕望和惡意一股腦的塞進他嘴裡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麽恐懼。

　　他害怕柳不離說“不會”。

　　他又期待著柳不離說“不會”。

　　因為他就該是在黑暗中生活的怪物，他不該走到陽光下面。尤其是現在，他甚至覺得自己醜的玷汙了這片陽光，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妄圖遁回黑暗。

　　可他沒有想到，聽到了他的問題，柳不離卻突然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他笑得眉眼彎彎，然後像往常一樣，溫柔的摸了摸陸無名的腦袋。

　　柳不離說：“無名，你好像會錯意了。師尊確實是喜歡漂亮的人，可那是對別人而言。其他人長得漂亮，我會多看兩眼。長得醜，我就不看就是。可你不一樣，不管你長成什麽樣，哪怕到最後也沒漂亮，那又能怎麽樣？師尊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和你的皮囊沒有關系。難道你之前說喜歡師尊，不是這樣的嗎？”

　　第12章 不配

　　聽到柳不離的話，陸無名重新抬起了頭。

　　他呆呆的看向柳不離，目光中充滿的都是感動和疑惑。

　　他感動於師尊的溫柔。

　　可是他不明白師尊的話。

　　他又醜又瘦，什麽都不會，甚至連最簡單的話都說不利落，到底有什麽值得師尊去喜歡呢？

　　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所以看著柳不離的眼睛，他沉默了良久，還是選擇了開口問道：“師尊，你喜歡我什麽？”

　　喜歡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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