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先說壞的。
太醫道,您昨天將那位折磨太過,脖子上的掐痕深陷,這幾日怕是都說不了話了。內裡也有大量破損,流了血,今天應該是醒不過來。
張君心想,這可不是我做的。
太醫又道:好消息是,如您一直所希望的,您應該要有皇嗣了。
張君想了想,道:讓他生下來。
應該是自己的。如果實在運氣不好,那也沒什麽,再來一遍就行了。
一個月後,張君想起這位皇子,問道,鄰國的四皇子可還活著?
隨從派人打聽,回復道,活著,沒有什麽特殊的消息,仍是努力管理著自己封地。
張君點了點頭。這樣都沒有自殺,以後也是個強敵了。
如此時光飛逝,就到了第四年的春天。西面邊境不太平,張君前去主要的城鎮巡遊,安定民心,離開宮廷已經有十天。皇帝——如今宮內人直呼他為聶先生——休養了幾天,來到偏殿。
嫡子今年三歲多一點,看到他之後很高興,道,我按照先生所說,將隨從都撇開了。你今天也跟我講什麽故事?
聶先生:我跟你講再多的故事,你也看不到,也摸不著。
嫡子大感失望。他並不知道自己是誰生的,在宮中偶然和這位聶先生見過幾次面,發現對方和禁苑其他人不太一樣,懂得一些民間的遊戲,會下棋,甚至會使劍,只是身體不好,十天裡有七天都不曾下床,這兩年裡,偷偷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聶先生又道,不用哭。你父皇嚴厲,但他這幾天不在,你是嫡子,大家要聽你的。你可以跟一個宮人子女換了衣服,從西南門出隨宮人出去。那裡我看過,采購車馬眾多,查得不是很嚴。
嫡子一愣,然後又跳起來。聶先生陪我一起去。
聶先生:這不好吧。
嫡子道:這沒有什麽不好,我們只出去一天。我去跟宮人說借你教我讀書,他們會聽我的。
一旦真的出去,便不是一天就能回了。聶先生在路上改變了幾次姓名身份,當嫡子問起,他便說,這是遊戲的一部分。
作為遊戲來說確實是有趣的。有時候他們風餐露宿,聶先生還懂得狩獵。
再走,就到了東部邊境。邊境營城已經屬於另一個國家,聶先生本希望隨著人群進城,然而近來戰事頻繁,邊境不太平,城門關閉,他騎馬在城下,正看到城牆上一個熟悉的面孔。
聶先生勒馬,揚聲道:守城者可是杜將軍?
將軍道:正是。
聶先生道:既然是杜將軍,為何不開城門?朕還是皇子時,就曾與你一同奔赴戰場……
荒謬!將軍道,先帝早已死在宮中,皇帝有令,任何冒充先帝者,格殺勿論!
他持弓而射,箭矢銳利,正中聶先生右肩。後者所騎的馬也不由得退了幾步,長嘶一聲,調轉方向而走。
杜將軍垂下持弓的手臂。他身後正有一位內侍,前幾日從宮中來這督戰前線,此時頷首道,將軍確實是忠良之將。
第3章
嫡子此時就坐在馬上,他沒有看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覺得身後的人猛地一震,馬也受驚倒退。
下一秒,聶先生猛地一踢馬腹,馬長嘶一聲,調轉方向疾馳,迅速遠離營城,奔過荒涼的曠野。
嫡子畢竟年幼,這時候低伏身子,緊緊抓著馬鞍,緊緊閉上了眼。最初他能清晰地聽見身後有城外小股士兵追趕他們,但漸漸的,耳邊就剩下了刺耳的風聲。
駿馬被驅使著轉入一個廢棄的村落。房屋倒塌大半,不知已經荒廢了多久。馬已經瀕臨力竭,越跑越慢,最後在一棟土屋後停下,嘴周全是白沫,噴著熱氣,不能再走一步。
嫡子感到了一絲遲來的恐懼。他一被抱下來就想回頭看看,然而聶先生按住他腦洞,說道,這匹馬累壞了,過度緊繃怕是會猝死,你去跟它說說話。
嫡子:啊?
聶先生:跟他說說話。說什麽都行。先別看我。
嫡子不知所措。他面前這匹馬是良駒,他們二人除了宮城後花了大筆金銀買下,日行千裡,每日陪伴,確實有了些感情。於是嫡子對著它磕磕絆絆道,你,你累了,沒關系,休息休息就好……
他突然聽到耳後傳來一聲裂帛聲,心頭悚然一驚,不由得停了下來。
繼續。聶先生低聲道。
嫡子不由得繼續看著駿馬。最後他究竟說了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好在聶先生終於走回過來,摸了摸他的頭。
嫡子:你受傷了嗎?要不我們還是回去……
聶先生:沒有。他拿出一支箭,說道,你看,這是剛剛射中我的那支。
嫡子的眼睛亮了起來:它沒有箭頭!
是的。聶先生道,這也是遊戲的一部分。
等到馬恢復了些力氣,兩人重新上馬,在漸漸降臨的夜幕裡來到附近的鎮子,選了個偏僻的店打尖住宿。嫡子已經累得不行,吃飽後直接上床便睡,早已經沒了皇子的貴氣和驕矜。
聶先生鎖好門回到桌前。包裹裡的傷藥不多,他將能用的都倒了出來,脫掉上衣,割開先前包扎的布,試著用短刀挑出斷在裡面的箭頭。
他這輩子錦衣玉食,從不缺人服侍,這活便乾得很粗糙。刀尖伸進去後倒是能碰到箭矢尾部,但無處著力,如果就這麽硬生生挑出來,他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會是無法控制的大量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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