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先生鐵青著臉把他拽回帳篷,道:你已經到了開蒙的年紀,你父皇卻從未給你挑選過老師嗎!
嫡子乖乖坐好,道,父皇怎麽安排,我確實不知,他十分嚴肅,我都沒見他笑過。
聶先生:……??
嫡子可憐地看著他:還是聶先生好,只有聶先生肯陪我玩,所以先生說要帶我離開皇宮去更有趣的地方,我也覺得很高興。但是我們真的已經離開皇宮很久了,父皇可能已經很不高興,我們要不要偶爾回去一趟……
聶先生感到了強烈的違和感,就好像他們在談論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不著急。他定了定神,道,既然你對行兵打仗有興趣,那我先考一考你。
嫡子道:先生請講。
聶先生從地上撿了兩塊石頭,道,這裡有某甲和某乙兩人,分屬於兩個陣營,甲潛入了乙的軍營,臨走時被乙發現。兩人之前雖然非常熟悉,但此時也已經不共戴天。乙對甲說,我們相識一場,這次我就不會抓你。你沿著山路向北,可以在獵人小屋休息。
他又道:你覺得乙為什麽特意指這一條路?
嫡子道:為了在小屋設下伏兵啊。
聶先生:甲為何不會因為懷疑此處有伏兵,而選擇其他道路?難道乙能夠預判到甲仍是心有顧慮,認為這是對自己的誤導,相信小屋反而是個安全的地方?
嫡子道:太複雜了,先生。如果我是乙,我就直接在小屋設下伏兵。反正有可能遇到甲,也有可能不遇到;遇不到也沒什麽損失,遇到了則是賺到,為什麽非得要想那麽多呢?
聶先生愣了愣,不由得點頭,喃喃道,有人費盡心思,也不一定能贏過憑心而動的人。你確實是有一些天賦的。
嫡子疑惑道:先生想要贏誰?
聶先生錯開視線:你長大了以後,我就會告訴你。
傍晚,韋鵬終於得了聶先生已回的消息。他立刻去對方房間。
聶先生服裝齊整,正在桌前寫著什麽,抬頭看了他一眼,道,進來。
韋鵬走進來,道:這幾日,一共有六人被接應,來到此地,都是北國的士兵,說是被您俘虜的。
聶先生道:六個人?
韋鵬:對,六個人。
挺好啊。聶先生道,明日一早朕跟這六人再見一見面。
韋鵬:您脖子上這是貼了個什麽?
聶先生抬手摸了摸,道:膏藥。
韋鵬:……受傷了?
聶先生:哪能呢。
他將寫好的信折好,放入蠟丸封口,交給韋鵬,道,明天從這六人裡找個腿腳利索的,派去京城,找將軍府。
韋鵬又驚又喜:您這是肯聯系杜將軍了?
聶先生:之前想得太複雜了,今日得了些啟發,覺得不如遵照內心的想法。
韋鵬:陛下內心的想法是什麽?
聶先生:時機不等人。但凡能用的、好用的,都該用一用。
韋鵬欣喜地點頭:正該如此。
聶先生:用完了,再秋後算帳也不遲……
韋鵬:——等等。
第15章
韋鵬:杜將軍雖然在城頭上射了您一箭,但他除了這之外並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鳥盡弓藏不是聖人之路,您如果執意如此,臣雖然不會反對,但如果絲毫不加勸阻,仍會是臣的失職。
聶先生:你口口聲聲說是你的失職,內心裡想的則是朕的失職!韋鵬,朕陷於他人之手,聶璟褫奪皇權,杜漸坐擁重兵,卻在邊陲之地向南而拜,這是棄朕不顧而擁立新君!你想讓朕忘記這件事嗎?!
韋鵬跪倒在地,道:臣當年也曾事新君,如果您心中最重要的事不是複位,而是復仇,臣又該如何侍奉您。
聶先生冷笑道:朕如果不是因為有復仇的一線希望,又如何能在這四五年的——
他臉色突然難看了起來,短暫的停頓後,道,……朕如何能活到現在!
韋鵬叩首道:如果您意在張君,臣與杜將軍仍可以成為您的肱股之臣,甚至於整個國家仍是您的力量,因為您的行為符合天道,所有的士兵將會為您踏上戰場,並且不惜流血犧牲;如果您只是在憤怒,隻圖一時之快而不能夠總攬全局的話,臣與身邊這一萬人的性命也只會成為一捧沙,從您指縫裡滑落。
他又道:杜將軍屆時又能怎樣?他會從其他人的遭遇上意識到,走向您會是死,離開您則會是生!臣是文官,只能說些有用或者沒用的話,生或者死,都只是一粒沙;將軍則是武將,他是一支箭,一柄槍,或者是一把劍,鋒利的劍若是也從您指縫裡滑落下來,則會斬傷您自己的身體。
韋鵬再次叩首道:臣從未踏足戰場,人輕言微,但只有一事心存疑惑,不得不向陛下請教。您說這一萬府兵缺乏訓練,前段時間令大多數人駐扎在此地,您單獨領了幾十人深入到了兩軍交戰之處探查情報,這究竟是出於何意?如果只是探查情報,這件事完全可以交給他們原先的將領。四皇子並非沒有安排合適的領隊,就算經驗不足、歷練有限,也不該換成您親自涉險!
他抬起頭,道:您離開京城之前,因為成功讓前宰相孫駿騰被抄家而大呼痛快,似乎那令您短暫地忘記了這幾年的失意;您現在是否又在尋求那種足以麻痹神志的痛快?血濺於面的瞬間,令您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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