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鵬。聶先生一字一頓道,你說得太多了。
韋鵬恭敬道:臣確實該死。大概是因為臣已經死了一次,對性命的重視程度便高了一些;而陛下也曾面臨過死亡,臣希望陛下也珍惜您自己。
聶先生怒道:士兵如果都只顧著珍惜性命,還能有什麽戰鬥力?!
韋鵬:臣現在侍奉的不是士兵,而是皇帝!皇帝為何要去當士兵?!您甚至不需要指揮士兵,只需要指揮將領,由他們去率兵出陣便可。說真的,您如果真的被壓抑得狠了,臣可以帶您去釣魚……
聶先生氣得笑了,咬牙道:——釣魚算什麽!
韋鵬道:釣魚怎麽就不算什麽了,臣也曾釣起過一尺半的黑魚……
聶先生擺了擺手,實在不想再談下去。他對杜將軍的忌諱,韋鵬猜對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屬於是少數人才知道的隱秘,韋鵬自然也無從得知。
但關於他這幾日的涉險,韋鵬猜得八九不離十。重回戰場,確實讓聶先生感覺非常好,他不用想太多,不用顧忌被夢魘追上,只需要遵循本能的暢快和刺激;他是在征服別人,而不是別人在征服他。在這個過程中,他殺了一些人,俘虜了一些人,欺騙了一些人,他的身體始終在他自己的掌握之中,使得他的意志變得更強。
雖說在張君那兒遇到了一些情況,但這次他並沒有被折磨到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不輸不贏吧。
聶先生道:韋鵬,朕如果擁有滿朝文武大臣,自然不用親自涉險;現在朕培養的臣子不是被貶就是被殺,朕也需要培養一些新人。而這些新人到底能不能用,終究是要朕親自了解才行。
韋鵬:您似乎對四皇子安排統領府兵的人不放心。
聶先生點了點頭。他示意韋鵬站起來,然後道,朕的兒子,朕自然是了解的。四子沒有經歷什麽磨煉,文采武功都不出眾,手底下的人未免就是忠誠的。與其用他們,朕還不如在俘虜中提拔一些能乾的。這一次的幾名俘虜都屬於北國,背景更單純,用起來也沒什麽後顧之憂。
韋鵬內心歎了口氣。他已經盡了力,但帝君對他人的猜疑仍是根深蒂固的。這個是不可避免的問題,如果後期杜將軍會與他再次共事一君,他將不得不面對一個帝將二人劍拔弩張的緊繃局面。
這樣吧。韋鵬想了想,說道,陛下曾允諾過,會聽從臣的勸告。那麽臣願意為杜將軍擔這個責任。他雖然承認了新君,但從未減損對陛下的忠誠。如果您決心要與杜將軍聯絡,這封信送出後,請您牢記“用人不疑”。
聶先生哼了一聲,終於還是接受了勸誡,將那顆蠟丸捏碎,燒掉了原先的信,道,杜將軍未來如果當牆頭草,韋相也要跟著掉腦袋了。
韋鵬只是笑了笑。他心想,就算杜將軍未來不當牆頭草,最後被你算帳的時候,難道就跑得了我麽。
前朝時期,將相帝三人相互牽製,各方面還是比較穩定的。現在一切都亂了套,未來,他們三人之間到底應該帝和相聯合起來對付實權駭人的將軍,還是將相兩人達成默契製衡這個心思深沉的皇帝,就要看他們各自的智慧了。
第二日清晨,韋鵬把熬夜寫好的信交給聶先生,聶先生看了一遍,道,杜漸一看就知道這是你用朕的口氣寫的。你是不是想氣死他。
他哪能這麽容易氣死。韋鵬道,您放心,就這麽寫就行,將軍也知道陛下跟臣在一塊呢。以臣這多年彈劾他的經驗,這個程度他能承受得住,但又會有些坐不穩,再適合不過。
隨你的便吧。聶先生把信交給韋鵬,不打算改了。他說道,你一邊竭力擔保他,一邊刻意惹怒他,你也是有毛病。如果杜將軍到時候來了直接削你腦袋,朕絕對不管。
您哪能不管。韋鵬道,您得救我啊。
聶先生懶得再跟他講下去。韋鵬什麽都好,就是話太多了。
他們二人按照昨日約定的,去跟六名北國的俘虜一一面談。這六人年齡最大的二十七八,最小的剛剛成年,昨日被聶先生收為親兵的呼延五,年齡居中,剛剛二十四歲,正是精力充沛的年紀,南方官話說得也好,確實是這幾人中最機敏的。
聶先生道:我知道你們對張君和他的軍隊恨之入骨,這正是我收你們幾位的目的。對付張君,我們的目標相同;但我不屬於北國,所以你們幾位也要擺正自己的位置。過幾日,兩國再交戰,你們將有機會和這兒的將領一樣,率領一部分士兵從側翼衝擊張君的部隊;但是我要求你們做到點到為止,隻製造混亂,不陷入太深;而且在面對北國的危機時,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去營救。能做到的話,就留下,做不到的,就走人。
沒有一人要走。這幾個人很明白,所謂的走人,跟去死其實是一個意思。
你們有可能也會被張君的隊伍追上。聶先生又道,如果真被追上,發射信號,附近的隊伍會設法營救。但沒人能保證能救出來,所以在衝擊張君部隊的時候,要做好萬全準備。還是那句話,隻製造混亂,不陷入太深。
聶先生自己才是會陷入太深的人,只可惜現在是他在教育別人,不是別人在教育他。
這兒沒人敢教育他。
這六人其實並不知道聶先生的身份,他們發現這個營寨的人都是稱呼他“先生”,但很明顯這是個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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