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第三頻道精心選擇的照片。
稍後,社交平台必然會圍繞這張照片展開曠日持久的辯戰和互罵,為正義秀帶來漂亮的收視率。
屏幕裡殺人犯的眼睛是湖水一樣的藍色。
而現實裡的寧灼,瞳仁是一種質地很純粹的、寶石一樣的綠。
一裡一外,兩人的眼珠都沒什麽感情地、直勾勾地望著男人。
男人感覺非常不舒服,他又拿汗巾揩了揩乾燥的額頭,沒說話。
按照以往的談判經驗,男人堅信,下馬威是必須的,這樣才能讓這些粗魯低智的雇傭兵畏懼,叫他們學會“好好聽話”。
於是他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摘下來。你的手。”
寧灼實事求是道:“我的義肢沒有裝載通訊和錄音功能。”
男人搖一搖頭,不置可否:“現在科技很發達。”
這是相當無理的要求。
在義肢和人體改造風行的現時代,人造器官早就大行其道。
如果他裝了個人工肺葉,難道還要現場表演掏心掏肺?
對方是客戶,但寧灼身為“海娜”二把手,有些事情不能退讓。
寧灼坐著沒動,說:“‘海娜’是專業的。”
男人覺得好笑,嘲諷的話脫口而出:“‘專業’?你要是夠專業,你那隻手是怎麽沒的?”
室內霎時間靜了下來。
男人自覺自己說得寧灼啞口無言,氣勢上已經完全贏過了他,剛要優哉遊哉地去拿酒,寧灼卻笑了起來。
他望著男人右臂關節處,聲音放得輕了三分,溫柔得讓他毛骨悚然:“你想知道嗎?”
“你想知道,我告訴你啊。”
男人陡覺不妙,在心裡低低地幹了一聲。
寧灼賽博神經病的名號,他倒也是聽說過的。
可惜他的豔名更遠。
就連男人這種不怎麽和雇傭兵打交道的B級公民,都聽說吉原區那邊,一個側臉有三分像寧灼的清冷型小鴨子最受一些五大三粗的雇傭兵喜歡,每次都在拿到一大筆錢後被折騰個半死,也算一樁香豔下流的談資。
他進來之後一直正常著沒發病,男人差點忘記了,寧灼在他們那行的危險評級,似乎是S等。
他咽了口唾沫。
說到底,男人不過是想給寧灼個下馬威,倒沒真想把這檔生意搞黃。
於是他硬著頭皮擺出寬容的樣子,擺了擺手:“那就算了。”
窈窕女人帶著通訊器材,踩著優雅的步子晃了出去。
男人用不大體面的速度喝了半杯威士忌,喉尖裡因為緊張泛起的乾涸才稍稍平息。
半杯酒的時間,他又重新變得得體從容起來。
男人說:“你可以叫我羅森。”
他把一把車鑰匙從桌子上滑了過來。
“今天晚上12點整,去‘八百裡路’東起200米的地方。有一輛‘鐵娘子’停在那裡。貨物已經提前裝好了。車裡的導航規劃好了路線,按路線走。”
“八百裡路”位於亞特伯區,一般被人稱為“富人區”、“上城區”,是警察機構“白盾”公司總部的所在地。
“鐵娘子”則是一等押運車的代稱。
寧灼收好鑰匙,問:“明貨還是暗貨?”
“羅森”回答:“暗貨。”
寧灼哦了一聲。
就是他不能查看貨物、隻負責運送的意思。
“路線。”寧灼說,“我需要對路上可能遇到的情況做好預判。”
“羅森”猶豫了一下,最後隻報出了一個地名。
那裡貼近一片目前正處於休漁期的漁區,應該就是這趟貨的目的地,具體路線不方便透露。
寧灼問:“給我多少送貨時間?”
“羅森”:“兩個小時。”
“做不到。”寧灼斷然道,“繞路的話,時間不夠。不繞路的話,一定會路過單飛白的地盤。他很……”
寧灼在這裡頓住,試圖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麻煩。”
“……單飛白?”
“羅森”相當驚訝於寧灼對道路的熟悉,可聽到這個名字,他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一個簡短的笑話。
“……他呀。”“羅森”輕快道,“沒事,你不用在乎他。”
這話裡透著古怪。
但寧灼並沒有追問,而是快速切入了另一個和任務相關的問題。
寧灼:“能帶人嗎?一個人開車,遇到突發情況,不好變通。”
“羅森”對這樣乾淨利落的談話節奏頗感舒服,又優雅地抿了一口酒:“夠了。開車而已。人太多,反倒惹人注意。”
寧灼望了一眼包間內的電子鍾。
現在已經晚上10點了。
從一開始,他就被要求一個人來接任務。
就算他現在馬上啟程,用最快速度趕到“八百裡路”,用他的摩托也需要1小時40分鍾。
“海娜”基地則距離“八百裡路”起碼3個小時車程,叫支援更是完全來不及。
這隻可愛的哈巴狗可能不大懂這中間的流程,但他背後的人明顯把一切都計劃得嚴絲合縫。
對方給他開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漂亮價格,而且不給他留出任何準備時間……
思考後,寧灼點了頭:“我一個人也行。”
他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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