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受到重創時,靈體會產生不穩。”林煜說出自己的猜測,“也許在那一瞬間,你哥哥冥冥之中意識到,你出事了。”
人們常
說血濃於水,親兄弟之間總會有某種無可名狀的心靈感應。
對於周政來說,弟弟不僅是他最後的家人,也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撐。
在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失去弟弟時,他選擇沉睡下去,只要不醒過來,就不必面對現實,還可以和家人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周崇不斷搖頭,那層縫在脖頸上的皮幾乎快要斷開。
賀沉低低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哥哥真的活不下去了?”
周崇愣住,含著滿眼血淚重新望向沉睡的哥哥。
看著他的模樣,林煜有些遲疑道:“如果讓周崇附在我身上,這樣他就可以和周政說話了。”
“不行!”一旁的林佑謙頓時大聲喊道,“這這這、這太危險了!”
林煜是至陰的體質,什麽妖魔鬼怪都在覬覦,而周崇已經成了鬼,萬一被上身後出現什麽意外,自己根本沒有能力護住他。
賀沉皺起眉頭,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林煜,不要拿你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林煜抬起眼來:“那你說,還有什麽別的辦法?”
“我、我有辦法。”林佑謙搶先回道,“有一種法子,可、可以讓生人的靈、靈體短暫離開、開身體。”
林煜轉眼看向他:“你會嗎?”
“我可、可以試試!”林佑謙再次打開背包,在裡面來回翻找。
賀沉極輕地嗤笑一聲,冷眼旁觀。
不過是伸手一拽的事,他倒要看看這人打算如何大費周章。
一通亂找後,林佑謙終於翻出了引魂鈴。
林煜輕聲道:“周崇,與哥哥好好道別。”
周崇很慢地點了點頭,目光始終停在哥哥身上。
引魂鈴引魂鈴,可指引魂靈方向,亦可將生人的靈體引出軀殼。
“叮”一聲清脆的響聲後,林佑謙念起了咒語。
雖然他靈力很低,但林家出來的東西都是最上乘的法器,絕非一般天師可以比擬。
引魂鈴,三聲響,靈體離身。
躺在病床上的周政茫然地坐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再一抬眸,臉色驟變。
周崇無聲地喊道:“哥,我回來了。”
周政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雙手顫抖地捧上弟弟面目全非的臉,幾近透明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哥哥,對不起……”周崇眼眶裡也再度淌出血淚,無聲道歉,“我不該跟你吵架,不該跟你使小性子,不該、不該……”
他泣不成聲,血淚流淌成河。
周政拚命搖頭:“是哥的錯,是哥害了你……小崇,哥求你回來……”
兄弟二人抱頭慟哭,卻誰也發不出聲音。
一如他們充滿苦難的人生。
“時、時間差不多了……”林佑謙提醒道,“離、離開身體太久,會損、損傷靈體。”
“周政,你該回去了。”林煜望向兄弟倆,“人死不能複生,你的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但周政沒有松開弟弟,似乎打定主意要和弟弟一起離去。
周崇急了,他試圖掰開哥哥抱著自己的手,但縫合的身體根本禁不起折騰,一隻胳膊就這樣突兀地斷了。
“周政,周崇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見狀,林煜拿起一直放在牆邊的盒子,打開後,取出一把吉他。
周政愕然,呆呆地望著那把熟悉的吉他。
“他知道你有多麽喜歡音樂,知道你每次路過那家琴行時,都忍不住進去看看這把吉他,為了給他買球鞋就只能摸一摸。”林煜努力壓抑聲音裡的哽咽,“所以他也偷偷跑去打工,想攢錢買下這把吉他,送給你當做生日禮物。”
周政渾身顫
抖,抱著弟弟的靈體變得扭曲起來。
“不、不好!”林佑謙大驚,“必須快快快、快點把他送、送回去!”
“他想看著你在台上彈吉他,就像你無數次在球場上注視著他那樣。”林煜深深呼吸一口氣,“周政,他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代替他完成閃閃發光的夢想。”
*
最終,周政醒了過來。
那日的靈體似乎已經流盡了所有眼淚,他平靜地給弟弟收屍,讓弟弟埋葬在林家選送的墓地裡。
林煜彎下腰,將一束向日葵放到墓碑前。
少年人勇敢堅強,向陽追光,最喜歡的花也是向日葵。
“謝謝您……”周政彎腰朝他深鞠躬,“您對我們兄弟倆的恩德,無以為報,今後只要您需要,我會為您做任何事。”
“別這麽說。”林煜抬手扶起他,“當初你昏迷是我的責任,我也沒能為你們做更多的事。”
有些時候他會出現這種無能無力感,即便他努力完成了已逝者的心願,卻永遠無法撫平生者的傷痛。
周政搖頭:“您已經做得夠多了。”
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話說得再漂亮也沒有用,很多事只需要做就好。
“天有點陰,看起來要下雨了。”賀沉看了一眼天空,“我們該回去了。”
周政用手擦了擦墓碑上的黑白相片:“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再陪陪小崇。”
“好。”林煜應聲,轉身往山下走,給兄弟倆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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