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花落入蒼白的手心中,思過崖的雪花異常冰冷,經久不融。
“人,還活著。”墨硯寒收回手心,撫摸著脖頸間的虛影,禁錮雖已解去大半,但虛影仍在,說明人尚且存活。
眾鬼修得令,四散著跑開開始尋人。
墨硯寒環顧四周,此處白雪漫山,飛鳥絕跡,凜冽的寒風似乎時時刻刻化作刀片割裂著肌膚,清霄門倒真是尋了個絕佳的思過場所,若不是來尋人,這等苦寒之地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呆。
“這樣冷的天,你沈懷君又是怎麽熬過的二十年。”他蹙眉望著手心還未融化的雪花片,寒意冰冷徹骨,凍得他骨頭直疼。
波舍巴巴地湊上前來:“主人,您說沈懷君未死,那您抓住他打算怎麽辦啊?”
這沈懷君可是困了鬼主兩百多年的罪人,是鬼域畢生都要追殺的仇敵,而墨硯寒身為鬼域的鬼主,九州四海人盡皆知的惡鬼,當然要好好“招待”這位仙君。
墨硯寒作為少年君主,整日被困在鬼域也無處實戰,算來這還是他頭一次下達重大的命令。
他撚著晶瑩的雪花片,不知想到了何事,雙眸冷然:“要慘,要駭人,震懾住那群意圖封印我的糟老頭子們。”
波舍嘿嘿一笑,提議:“大殿下方的萬裡鬼地裡燃著紅蓮業火,隻取一丁點的燭火,神魂都能給人燒掉嘍!”
墨硯寒嗯了一聲,夠狠,但不夠慘。
波舍又暗笑著提及:“忘川河裡撈出來的千年腐屍,煉化出了濃濃的屍油,人扔進去如萬蟻啃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硯寒輕輕頷首:“尚可。”
波舍得意搓了搓手,要知道小鬼主不好哄,“尚可”二字已是最高的評價。
可轉眼間,墨硯寒話鋒一轉,手臂高高揚起,黑金鴉羽大氅在烈陽的照耀下灼灼發光,手中的惡鞭寒意森然。
“沈懷君既困了本座兩百年,一鞭一年,本座先抽他兩百鞭解氣!”
“鬼主英明!”
“真夠解氣的!”
……
眾鬼修的恭維聲接連響起,墨硯寒擺擺手叫他們散了,將赤鞭呈在陽光下仔細地看,打算先熱熱身,免得過會兒鞭子提不上勁。
可他回身的那一刻,鼻間忽然嗅到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
此處是毀仙池與山峰交接處的松林地,松枝沉沉,墨硯寒心緒起伏,順著高低不平的石地向前走,隨著血腥味越來越濃重,一個轉角後,他瞳孔猛然一縮。
毀仙池誕生數千年,便是當個賞玩的景觀也無不可,早早有閑人在此處鋪石板、壘石柱,建下一方涼亭,名曰觀雷亭,觀雷亭白瓦綠柱,是江南特有的建築樣式,連石階都選了天青色的玉石板。
而此時,觀雷亭的石階處正蜷縮著一個身形。
這人雪白的道袍委地,如瀑的烏發披散於後背,青絲垂落看不清容貌,身形狼狽伏在毀仙池岸邊,玉節般的手指用力撐在冰冷的石地板,天氣寒冷,風雪滿天,骨節被凍得發紅。
午時正值思過崖雪盛之時,他渾身卻被池水打濕,這無疑加劇了身上的寒意。
這是......沈懷君。
墨硯寒瞬間認出來這是曾經的死對頭,可眼前的場景讓他生生愣在了原地,他本應上前狂笑,譏諷他,抬腳狠狠將人踢倒,亦或是將這位任何反抗能力的仙君推回到冰冷的池水中,他曾設想了很多報復的場景,卻在這一刻停住了腳步。
見到這一幕,他的心臟仿佛被一隻鬼手攫住,莫名其妙亂了心識,酸澀得很。
墨硯寒意識到自己是來報仇的,抬高了聲音問:“你可是沈懷君?”
那渾身濕透的美人意識模糊,在聽到聲響後茫然地向他偏頭。
墨硯寒的心臟驀然一頓。
那張曾在夢境中回放過無數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依舊驚豔絕倫,可此時的沈懷君肌膚蒼白如雪,毫無血色,唇邊緊抿似乎在強忍劇烈的疼痛,而美人眼眸微闔,眼尾淌下一滴血淚,恍若鳳凰泣血,萬古悲鳴。
相傳世間至苦之人才會淌出血淚,古籍上的記載寥寥無幾,今日竟然在此處見到。
“你……”墨硯寒徹底驚呆。
而波舍察覺到動靜,跑過來一瞧,同樣也被美人泣血的畫面驚到,意識到此人正是沈懷君,哈哈一笑。
“恭喜鬼主,終於大仇得報!”
墨硯寒緊緊繃著小臉,冷眼望著前方的人,沒說話。
“主人,您打算怎麽懲戒他?小的先把人捆住,您抽他泄憤?”波舍仰著頭等指示。
泄憤麽……
墨硯寒的視線落在那人的肩頭,恰巧一股寒風斜斜掠過,那人冷得直打顫,一位仙君卻無法抵禦凡間寒風,看樣子修為已毀。
那雙竹節般修長有力的手曾持起上古名劍景風,一劍破山河,如今卻被青石板冰得生疼,他不住地蜷縮起手指,可微小的努力根本不足以抵禦冷酷的寒風。
莫說抽他鞭子,便是把人捆起來的一番折騰,就能生生要了這條命。
“……還是您喜歡直接的,要用紅蓮烈火燒沈懷君的神魂呀?”波舍眼巴巴地問著。
墨硯寒被這一番嘮嘮叨叨喚得回過神,他頓了頓,抬步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解開鴉羽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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