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如今還躺在床上的少年,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知怎的,我忽然回憶起當年對抗鬼主的經歷了。”沈懷君垂下眼睫。
柳齋聽著一愣,語氣同樣低沉:“靈虛當年說鬼主可能心存良善,不會危及九州,我當時聽了欣喜不已。”
鬼主誕生於上古仙魔戰場,魂魄碎片中有一半來自於德高望重的上古仙族,另一半則是嗜血殘忍的魔族,誰也無法預測鬼主的魂魄碎片到底哪方佔的更多一些,唯一能做的只有做最壞的準備。
因而靈虛仙尊開門收徒,令弟子們刻苦練習,自己又打造一條困龍鎖,希望能在最險要的關頭困住鬼主。
“我記得大家練功都練瘋了,隨著鬼主誕日的臨近,大家都害怕見到最壞的結果。”柳齋自嘲地笑了笑,說起一件往事:“有一日西山雲頂出現一抹五彩祥雲,乃蓮花仙人顯聖,大家都紛紛叩拜祈願。”
“我當時向仙人祈禱鬼主不要把我吃掉……懷君,你祈禱的是什麽?”
沈懷君淡然一笑:“祈禱鬼主生來心地純然,為九州之福。”
柳齋嗨了一聲:“莫說你,後廚那倆做飯的大娘也說了此願,人間成千上萬的修士都在為此祈願。”
“……吾願以畢生修為交換,達成此願。”沈懷君默然補充道。
“你?”柳齋一時怔愣,眨了眨眼睛不知說些什麽。
當年的確有成千上萬的人都在為鬼主祈願,希望鬼主能為九州之福,可說到底,這群人是怕鬼主禍世,自身遭殃。
“你竟然以畢生修行祈願,寧願自己跌落九重黃泉麽?”柳齋難以置信,又偏過頭瞧著沈懷君一身病骨,一時心頭百味雜陳。
可惜祈願未曾實現,當年鬼主誕日,黑雲蔽日,天雷翻滾,萬鬼哭嚎,鬼主誕生後的第一件事便去伸手掏食人心,性情極度殘暴,連靈虛仙尊都驚了一瞬,不得不使出困龍鎖。
沈懷君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圓潤的茶杯口:“師尊計劃先用困龍鎖鎖住,用剩余的時間布下九轉囚龍大陣,可當時突生變故。”
柳齋皺眉也不願意提起那段過往:“困龍鎖被掙脫了。”
“按理,鬼主當時的力量根本無法掙脫困龍索,可他偏偏就掙脫了。”沈懷君道:“我猜測當年有其他人介入了鬼主的誕生。”
幫助鬼主掙脫困龍鎖,自然與九州四海的天下蒼生作對,不是暗地裡蠢蠢欲動的妖族,便是以被打壓千年的魔族。
而柳齋神色一松:“無論怎樣,白笙還是用他的力量布下了九轉囚龍大陣,也算保得九州兩百多年的安定。”
沈懷君沒接話,畢竟昨晚他剛剛和鬼主面對面,講完條件。
鬼主已然出世,他無力抗衡,目前唯一的計策是用白玉芙蓉圈震懾鬼主,可若鬼主發現他根本在說謊,怕是要發怒屠戮九州。
“總之,我必須去一趟上古戰場,看是否能查清當年的真相,找出對抗鬼主的方法。”
*
晨曦燦爛,墨硯寒裹著被子在美人榻上滾了一圈。
“怎麽辦!波舍你想想辦法!”墨硯寒衝窗框上的那隻烏鴉喊道。
昨晚他裝模作樣暈厥,意識清醒地被沈懷君抱上床,被守了整整大半夜。
天亮了,他若再也不醒,沈懷君怕不是要殺到鬼域找鬼主對峙了。
波舍咕嘎一聲:“主人,您就裝得可憐兮兮,說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墨硯寒起身,衝波舍道:“這樣的可憐狀麽?”
波舍望著主人冷如寒冰的面容,渾身打了個哆嗦,他想口燦蓮花般誇上幾句,可主人這一副殺人全家的架勢,真真是誇不出口。
“主人,您可以回想一下自己可憐的樣子。”波舍提醒。
而墨硯寒拄著小臉仔細想了想,“本鬼主什麽時候可憐過?”
波舍當場語塞。
是的,小鬼主在鬼域兩百多年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委實沒體驗過可憐的心情。
墨硯寒撓了撓頭髮,委實想不出可憐到底是何種姿態,一時怒從心中起:“今天我若在沈懷君面前露餡,波舍你收拾收拾去後山種懸霜草吧!這輩子都在我面前消失!”
“是是是!”波舍連連點頭,聽見外頭有人過來的腳步聲,他急得額頭冒汗,忽然間福至心靈:“主人,您還記得當年被封印時的場景嗎?”
臥房門被推開,沈懷君放輕了腳步,緩緩踏入內室,見到少年清醒裹著被子坐起身,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感覺如何?”沈懷君走上前關切道:“可是覺得身體有何異常?”
“我……”墨硯寒慌張地撇過臉。
可憐?到底是怎麽個可憐法?
沈懷君伸手,將少年凌亂的額發撥到一旁,冰涼的手指貼緊了紅潤的臉龐:“臉為何這般熱?可是做噩夢忽然驚醒了?”
波舍藏在牆後,聽到這句話不禁淚流滿面,心道是主人罵我罵得臉色發紅罷了!
此時墨硯寒心裡亂糟糟的,他不僅要應付沈懷君,而波舍的話勾起了他最不願面對的曾經。
當年他出世,倒也沒想著害人害命,單純地覺得懸崖上的那兩顆心臟好看,想掏出來瞧一瞧送給沈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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