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宸賀拉過他的手,把沾染上的綠擦乾淨,他探身的時候牽動衣襟,能露出隱藏在其中的紅線和吊墜來。
雲成撐著下頜看他:“所有問題我都能處理好,不會有人敢吭一聲廢話叫你的耳朵聽見,你不用考慮那些。”
事實的確如此,他對朝臣多用柔政,善於迂回轉圜。朝臣氣弱,他便溫和,朝臣勢強,他便更強。
登基半年,雙方衝突無數,卻最終都能順著他想要的方向蹣跚而上,雲成在君臣之道上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上風。
趙宸賀坐在行宮頂上,伸手就能摸到雲成。他不知道多少次在夢裡想過這種情形。
雲成把他從夢中拉回現實:“只要你能說到做到,我就能從一而終,我以李氏天下起誓,我死後不入皇陵,我們埋在一起。”
趙宸賀攥著他的手,心想今夜即死,也死而無憾了。
後半夜風漸漸停了,天光微亮時,趙宸賀看著他走進行宮的大門。
門邊等候覲見的禦史台驚得立刻繃緊面皮行禮:“皇上,您怎麽從外面進來?”
雲成有些煩躁,余光裡趙宸賀站在遠處望著他:“跟皇后散心去了。”
禦史台戰戰兢兢看向他身後,只看到樹影紛囂之間,本應該在西北的廷尉出現在遠方參差的綠蔭下,立刻戰戰兢兢起來:“皇后娘娘呢?”
雲成甩甩袖子,回望趙宸賀,兩人視線在空中膠著片刻,趙宸賀用眼神催促他進去。
雲成看了禦史台一眼,面不改色道:“去給我摘花了。”
第62章
行宮之內並不安靜。
昨日入夜, 邵辛淳買通侍女喬裝進入寢宮,想要刺殺雲成。
雲成那會出去找趙宸賀,剛好不在, 叫他撲了個空。
後來被巡視的侍衛撞破, 隨即關押。
雲成路過花園,從半樹錦簇中穿過兩扇紅窗,侍衛壓著邵辛淳跪在窗下。
斑駁的樹影打在他側臉上, 叫人一時分不清有無血跡。
雲成從他眼中看到了憎恨,他揮退擋在他身前的侍衛, 坐在搬過來的龍頭椅上:“你是要殺我,還是要見我。”
他身著常服,但是氣勢跟穿著龍袍的時候沒什麽兩樣,同是沉沉緩緩, 不辨喜怒。
邵辛淳眼角血紅, 劇烈的喘息依舊。
“我要殺你。”他竭力抬頭, 脖側青筋直冒, “你運氣真好,又躲掉了。”
雲成靠著椅子, 撐著胳膊看他的時候像是發呆。
邵辛淳額角沾著乾涸的血跡, 嗓子嘶啞而尖銳:“你從慶城到京都, 能當上南親王靠的是趙宸賀, 能扳倒我師父和陳闊靠的是沈歡, 能當上皇帝,靠的是運氣,因為李家沒人了。”
雲成坐在椅子上不動, 輕飄飄道:“可我就是運氣好啊。”
這態度將邵辛淳徹底激怒, 他憤而起身, 但是按著他的肩膀的侍衛沉穩猶如鋼鐵,使他不能異動分毫。
“你設計我師父,把我們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決然道,“你該死!”
“你拿過刀嗎?”雲成掃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就算朕昨夜歇在這裡,你確保一定能殺了朕嗎?”
邵辛淳頓了一下,喉嚨滾動。
雲成調整了一下坐姿,更加舒適隨意了:“知道朕為什麽不殺你嗎?”
他微微眯起眼,隨手把玩著手下龍頭:“朕答應過何思行留你一命。可若你明知故犯,也不能怪朕食言。”
邵辛淳掙扎了一下,頭髮散在頰側,仰面笑了一聲:“你把南下的消息放出來,不就是要引我前來嗎?”
他瘦了不少,以至於雲成能看到他單薄衣裳下消瘦的骨痕。
“沈歡的確是自l焚而死,”邵辛淳頂著深陷的眼窩十分憔悴,但是眼神精明,發著光,“如果他不肯死,你當真會留昔日同盟一命嗎?恐怕他前腳剛剛踏出京都一步,下一刻就會人首分離。”
雲成輕輕點了點頭:“有可能。可他已經死了,誰又能試試呢?”
他看著邵辛淳,溫聲道:“要不你來試一下,從這裡走出行宮,看會不會死。”
邵辛淳鎖著眉頭盯著他。
雲成朝壓著他的侍衛抬了抬下頜。
侍衛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松開手。
“松開他。”雲成表情紋絲未變,審視著邵辛淳,“機會只有一次。”
邵辛淳踉蹌起身,雙腿因為久跪而顫抖不停。
雲成斂著眉目,晨光就此而發,避開流淌的綠和紅色的窗,錯落照在腳底。
雲成腳尖踩著那光,像踩著太和殿前盤旋而上的龍脊。
邵辛淳晃了一下神,他勉強穩住身形,顫抖著問:“為什麽不殺我?”
雲成幽微挑眉,好像在說明知故問。
邵辛淳想到了老師,眼淚已經到了眼眶邊,硬是徘徊著沒有下。
他靜默片刻,拖著麻木的手臂艱難向外去。
新晉侍衛長祝思慕垂手一旁,不停觀察雲成的表情,企圖從細枝毫端窺探到他的想法。
然而雲成好惡不表,隻望著邵辛淳的方向不動。
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轉角,祝思慕終於從他轉動的指節裡察覺出一絲不耐煩來。
祝思慕硬著頭皮問:“皇上,就讓邵辛淳這麽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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