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一盞茶工夫前,封如故捏著自家弟弟的下巴,靜道:“我既是瘋了,殺一兩個人,自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他神態平靜,像在講述一個已經發生的故事:“昨夜,我中了毒,幸得寒山寺如一大師在旁,被及時控制。如一居士不欲聲張,發信喚師兄前來處理。天將明時,師兄到來,本打算帶我回山,此時,聽說我中·毒,青陽山兩位山主前來關心,誰想言談之中,我瘋態複萌,趁人不備,一劍奪了關二山主性命。”
說著,封如故手指下滑,輕點了一下關不知上下滑動的喉結,發出一聲含混的輕笑。
關不知僵硬成了一塊死木疙瘩。
“這樣一來,關大山主是絕不可能答應師兄帶我回去的,也會立即封山,這樣一來,理由充分,山內山外之人都不會起疑。”
彼時,關不用聽得滿身起粟,訥訥地問:“……在這之後呢?將弟子分別集合,一一排查?”
“一一排查太難了。”封如故眼皮也不眨一下,“不如全殺了好。”
關不用一時沒能聽明白封如故的意思:“……這是何意?”
“丁酉不是要我封如故殺遍青陽派嗎?”封如故道,“我得殺給他看呢。”
他說:“等今晚,一入了夜,我這個‘瘋子’便會毒·性發作,逃出囚地。當然,動手的不會是我。”
他走到常伯寧身邊,拉拉他的衣帶,炫耀道,“我師兄通曉穴法,知道能一劍封人氣穴,而不傷及人命的辦法。不論善惡,統統打‘死’了再說。”
因為自覺給封如故惹了麻煩,常伯寧毫不推辭,對目瞪口呆的關不用輕輕一躬身。
“丁酉恨極了我,絕不甘心我稀裡糊塗死在道門手中,他盼著我清醒地死。所以,當我犯下不赦之罪後,他定會帶著解藥出現在我面前,救我醒來,再叫我生不如死。——他總是喜歡玩這種把戲。”
言及此,封如故轉向了關不用,從掌中抽出了什麽東西,當啷一聲丟上了桌面,旋即握住了他的手。
關不用覺得觸感有些不對,一低頭,立時駭然。
——方才起身之時,封如故握了一把小小的果刀在自己的掌心。
刀的銳面已全部切入他的掌心,而他握著這把深入骨肉的刀,若無其事地在房中兜轉了一圈,才將刀拔·出,隨手丟上桌面。
被刀刃封堵的血從創口湧出,落在關不用的襟擺,又鑽入他的指甲,沁入他的掌紋。
封如故緊緊握住關不用涼冰冰的手,凝望著他隱含驚慌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要借你一山人命,釣丁酉出來。”
……關不用明白,封如故為何常被世人稱作瘋子了。
這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狂徒癲輩,算計起人來,可連自己的身體、臉面、聲譽一並葬送。
……
送走關不用,封如故坐下,笑嘻嘻地把傷手交給常伯寧包扎。
常伯寧心疼不已,卻苦於沒有燕師妹的回春妙手,只能取來丹藥給他服下,又細細為他包了手:“怎麽這樣魯莽?”
“做戲自是要做全啊。”封如故熟練地撒嬌,“關家兩位山主是主,我是客,哪有客叫主流血的道理?要師兄受傷,封二更是不舍得呢。”
昨日的誤會已解,關不知心裡已有幾分喜歡和欽佩這個刁鑽又瘋癲的雲中君。
但他向來嘴賤,示好也示得笨拙:“你倒是不讓主家流血,卻不知是誰聲稱要借我一山人命?”
封如故頭也不回道:“你死了,別說話。”
關不知:“……”
言罷,他又問常伯寧:“師兄,他們二人都沒有問題吧?”
常伯寧看一眼關不知,輕輕嗯了一聲:“你放心。”
關不知心下如明鏡。
封如故率先喚來關氏兄弟,也是為著叫常伯寧在旁掌眼,好排除二人的嫌疑。
關不知玩笑道:“若我當真是被魔道替換過的呢?”
封如故反問:“你是豬嗎?”
關不知:“……”
封如故:“不是就得了唄。如果你被人替了命,我難道還等過年殺你?”
……關不知總覺得封如故在罵他,但他沒有證據。
待包扎完畢,封如故把一盤子剝好的龍眼端起來,順手喂了常伯寧一顆:“師兄,今夜怕是要辛苦你了。”
常伯寧被他甜了一下:“無妨。我們何分你我呢?還是像……以前那樣?”
他指的是移相之術。
二人交換相貌,到時候,他會替封如故去“屠山”。
封如故點一點頭:“當然。”
說罷,他端著一整盤龍眼起身:“我去看看小紅塵。”
常伯寧聞言,心中猛然一酸,連口中也不覺得甜了:“昨夜你也辛苦了,早些休息吧。”
封如故低頭看一碟子龍眼:“不行,我剝了這麽久呢,得去他面前亮一亮,讓他心疼心疼我。”
說完,封如故晃著傷手,端著盤子,一搖三晃地出了門,留下常伯寧一人,有些心痛地笑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