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去別人那裡當大人了。
……
外頭雨已停了,碧空如洗,一輪小小的太陽作鴨蛋黃色,懸掛在天穹之中。
偏殿內,如一從隨身攜帶的水壺中倒水,想潤一潤喉嚨。
倒著倒著,他眼中映出昨夜之景。
封如故的眼尾是淡紅色的,人是玉白色的。
在升高的體溫下,他身上的傷疤泛著不尋常的嫣紅,幾乎要燃燒起來。
床單是深色的,封如故咬過,被濡濕了一點。
他的骨頭、皮肉,都軟得不像話,只有一雙眼睛帶著叫人心動的力度……
海淨眼睜睜看著如一將水倒得漫過了杯面,直漫到了桌上,無措地提醒:“小,小師叔?……”
如一這才發現自己失態,匆忙掩住壺口,低頭不語。
海淨沒心沒肺地酣睡一夜,沒想醒來會有如此變故。
說實在的,與雲中君同行這數十日的遭遇,比他短短一生經過的所有變故還要多。
他關心道:“小師叔,你現在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如一低眉,不欲多談,並竭力把那旖旎的形影驅出腦海:“……無事。”
誰想,那形影不僅不肯離開他,還到了現實中。
他不肯正正經經地走門,只是在外面篤篤地敲著窗戶,伴隨著一道笑音飄入屋內:“……大師可在家嗎,是封二來探病了。”
第63章 歪打正著
如一打開窗戶。
窗外緊鄰花樹, 花樹之下, 立著一個鬢發未梳、笑意盈盈的封如故。
從如一在青竹殿前看到封如故的第一眼起,他就是這樣蒼白瘦削的樣子。而這種蒼白又與他融合得恰到好處。
他總是在笑, 笑得好像看穿一切, 又好像了無心事。
這兩種矛盾圓融於封如故一身, 同樣是和諧萬分。
到現在為止,如一也未能讀懂這樣一個難解的封如故。
如一想, 自己定是中了邪術, 又中了毒,再加上心有愧悔, 才如此在意他。
不然, 何以他在心中告誡自己了千百遍, 看到封如故後卻仍是移不開眼睛?
封如故見如一氣色尚好,雙肘壓在窗欞上,探身遞了一盤水嫩新鮮的龍眼入內,同時詢問:“身上還有不妥嗎?”
如一此時自知有大大的不妥, 也不能同封如故言說, 簡潔道:“好許多了。”
封如故“嗯”了一聲:“這挺好。”
如一說:“雲中君, 請入內說話吧。”
封如故趁機揶揄他:“隔窗安全。我已受苦一夜,若你再欺負我,我可受不住。”
如一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面頰緋紅,雙掌合十,斂容請罪:“昨夜……是貧僧魯莽, 鑄下大錯。”
封如故不客氣道:“是啊,你弄得我疼死了。”
如一:“……”
他沉默片刻,既未羞惱,也未否定,只是略低了頭,耳廓通紅,反倒叫封如故產生了自己在欺負小孩兒的錯覺。
一旁聽了半天的海淨,簡直難以想象自己聽到了什麽,一張臉生生漲成了蘋果色,默默從椅子上出溜下來,訥訥喊了聲“雲中君”,又說了聲“小僧”,接下來是一個字也擠不出了。
他倒像是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似的,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封如故隻瞧見了如一,卻忘了海淨還在屋內。見自己一通胡說八道,把小輩臊成了一隻小小脫兔,他自知惹禍,衝如一吐了吐舌頭,不知是不好意思了,還是在得意這無心而成的惡作劇。
如一見他掌心纏有紗布,眉心微凝:“手是如何了?”
封如故以為他在說自己腕上的淤青,繼續花言巧語:“握得疼著呢。”
見如一眉心仍是皺著,封如故一低頭,才看見自己方才一手炮製的傑作。
封如故晃一晃手掌:“啊。這個不是你弄的,就不找你討債了。”
確認自己見了封如故,心內並無昨日的野火燎原之感,如一才放心地走近了些,隔著一扇窗,再問他:“如何弄的?”
“自己劃了個口子。”封如故比劃,“指甲蓋大小的傷,便不勞大師憂心啦。”
如一與封如故相處日久,總懂得“封如故的話不能盡信”這一道理:“誰給你包的傷?”
“是師兄。”封如故護食道,“我看你敢說他壞話。”
如一望著他搭在窗側的傷手,指尖動了動,似是想抬起來去握上一握,但他馬上抑製住衝動,隻點評道:“包得太緊了。”
“我告訴師兄去。”
“義父並不很懂裹傷之法。”如一說,“若是外傷嚴重,該找個精通此道的心細之人,盡快處理了才是。”
這話並非誑語。
如一跟在義父身邊,知道他劍才早已臻於絕倫之境,從未有人能傷他分毫,因此他不需懂得如何療傷。
然而,彼時的自己卻是初初學劍,難免磕著碰著,破皮出血,而那時他修為未足,氣理不濟,不能貿然服用丹藥,否則只會適得其反。
他第一次將虎口割傷時,血流如注。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