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來,封如故變化的確不少。
從得知封如故到了青陽山時,他便一直重複著這一動作。
如今見到了封如故的模樣,他心中本就存著的一團疑雲更加濃重,卻不肯說破,只在心中暗自計較著利弊得失。
不知閉著眼睛思考了多久,他站起身來,對座下血徒道:“走。我們去會一會這位雲中君。”
血徒們抖擻精神:“是,宗主!”
與丁酉最親厚的血徒見丁酉神情有異,不禁低聲相問:“宗主,當真要去見他嗎?由得他自生自滅,不是更好?”
“自生自滅?”丁酉聞言,古怪地一笑,“就怕他這‘自生自滅’有古怪呢。”
……
小院之中,風雨燈內的銅丸裝飾被吹得丁零當啷作響。
四野俱靜,蟬聲斷絕,儼然是一座毫無生機的死山。
封如故房中燈焰皆熄,但他卻沒有乖乖安睡。
他摧殘了關大山主培育的另一棵龍眼樹,摸著黑,一顆接一顆地偷嘴,心裡也並未歇著,轉著各式各樣的念頭。
現在,師兄已經用一山弟子的“性命”為餌,頂著自己的相貌出去,打算給丁酉演一出失心瘋的好戲了。
雖然封如故對師兄的演技毫無信心,想要親自上陣,但在慎思一陣後,他還是放棄了。
原因是,他一直懷疑,那名唐刀客也借機混入了山中。
若自己出去,獨身一個到處晃悠,萬一和他遇上,難保他會不會和自己動手。
盡管不知道他一味逼自己動用武力,逼自己墮魔,到底是圖些什麽,封如故還是不想輕易遂了他的心願。
唐刀客這邊暫且不管,丁酉這些年受盡苦楚,早就龜縮出了習慣,想必會派人前來打探,確保山中情況都在掌握之中,才肯上山。
封如故從不低估丁酉對他的仇恨,一旦確認自己確實落入他的陷阱當中,他絕不會放棄折磨自己、一雪前恥的機會。
屠山幻境是師兄所造,以他的修為,維持是絕沒有問題的,只怕會在細節上有所疏漏。
然而,封如故不能妄動靈力,也無法進入幻境進行修正,只能一切仰賴師兄了。
這樣算來,自己身邊有如一、浮春、落久相護,師兄那邊足可自保,無論是唐刀客與丁酉,都近不得自己的身。
除此之外,封如故實在想不出,唐刀客還有什麽從中作梗、逼丁酉與自己動手的手段。
封如故慢吞吞吃淨一盤龍眼時,外面突兀地炸開了大片魔氣,血霧漫天而來,就連靈力全無的封如故,也感到了攝魂入骨的煞氣。
烈烈殺聲混在血霧之中,聽起來詭譎可怖至極。
……丁酉竟是率部,正面大舉來攻?
這倒是有些出乎封如故的意料。
他如此高看自己麽?
諸般念頭在封如故腦中飛轉一番後,他漸漸品出了些不對勁來。
下一刻,他的門扉便被人從外推開了。
進來的是羅浮春與桑落久。
羅浮春得知師父的計劃後,便已摩拳擦掌許久,足足等候了半個晚上,如今聽聞殺聲,便知機會到了。
他家兄長當初也在“遺世”中蒙難,險遭毒手,如今那姓丁的仇人近在咫尺,他怎能不心潮澎湃?
“師父,前面已經起了刀兵,定是那丁酉中計攻入了!”他握緊劍柄,眼中神采洋溢,“是我們反戈相擊的時候了!我們走吧!”
封如故望著他興奮到微顫的雙手,心裡已是清明一片。
……這是陽謀。
熟悉的、唐刀客的陽謀。
即使此刻已大致猜到了唐刀客的企圖,封如故也只能答說:“……我不去。”
除了這句話,他沒有別的答案可說。
羅浮春正是熱血沸騰時,聞言宛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師父?”
封如故打著哈哈:“我不必去啦。等個結果便是。”
聽他這樣說,就連桑落久都露出了些驚訝的表情:“……師父,這是道門公仇,也是您的私仇,好容易有了機會,為何不去親自報了呢?”
封如故思及和師兄談起入魔之事時師兄不讚成的眼神,隻得笑吟吟道:“我懶嘛。”
羅浮春:“……”
他心中的失望無以複加。
若是封如故在別的時候犯懶,羅浮春不會說些什麽,他也早就習慣了。
然而魔道當前,復仇的機會也擺在跟前,卻因為一個隨心所欲的“懶”,說不去便不去了?
先前,羅浮春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對失去了少年率真心性的師父這般失望。
“那師父就在此好好休息吧。師伯在前浴血,與魔道正面相抗,我得前去助他。”
羅浮春轉過身,頭也不回也往外走去。
走到半途,他步伐一頓,道:“浮春知道師父本領高強,可當年在‘遺世’之中,若無諸位道友相助,恐怕也不能堅持那麽多時日。師父再如何恃才傲物,也該有個限度才是。”
言罷,他不等封如故說話,便徑直闖出了月亮門。
桑落久對封如故一低頭,溫馴道:“師父,師兄不過是一時意氣,我去看住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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