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沒再勸阻,低笑一聲:“去吧,都去吧。”
——唯一知道他真實狀況的師兄,被丁酉發起的正面襲擊纏住,難以脫身,現在不管是羅浮春,還是桑落久,全都認為封如故是可以自保的,把他獨自一個留在這裡,不是什麽大問題。
歸墟劍法與他雲中君一起名揚天下,虛負凌雲之名十數載,到了這種不得不動手的時候,誰會相信他其實是個廢人?
那麽,他還能說些什麽?
……“浮春,落久,我靈力已廢,請你們留下來,保護我吧”。
封如故如果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早就死了。
他把桌上的龍眼空殼一片片碼起來,凝眉沉思,直到察覺一雙目光在打量自己,才抬頭笑道:“你怎麽又來了?”
很快,封如故看清了如一的裝束,以及他腰間佩戴的“眾生相”。
封如故注視著他:“你也要去?”
如一言簡意賅:“是。”
封如故婉轉地挽留他:“師兄一人應付那些人,足矣。”
如一:“……我清楚。然而義父受魔道圍攻,我不願坐視。”
“你身上所中之毒未必完全清除。”
如一道:“我知道。但義父在那裡。”
話已至此,封如故再沒有任何理由將他留下。
他籲出一口氣,笑說:“那把海淨也帶上吧,叫他漲漲見識。”
如一走出兩步,再度回首:“雲中君當真不去?”
封如故不再言語,抓起桌上的龍眼殼,丟了過去。
如一看向他的目光略有些複雜。但或許是另一處戰場更能牽絆住他的心,他終究是轉身走了,且依他所言,帶走了海淨。
封如故將“昨日”、“今朝”兩把未出鞘之劍擺上桌面,指尖在上反覆撫摸,心中考量,自己究竟是在何處露出了紕漏,讓丁酉識破了這一局?
他與唐刀客二人,究竟是聯手,還是……
諸多問題,最終匯為一個最簡單的問題:
先來的人,是丁酉還是唐刀客?
很快,這個問題便有了解答。
銀人燈旁,不知何時,多添了一道飄忽的人影。
人影是獨身前來的。他眯著半瞎的眼睛,冷冷笑道:“封道君,別來無恙啊。”
封如故並不意外,他如同招待老友一般,按著桌案起身:“來了?”
“我來此處,已有一陣了。”丁酉一開口,便問了最致命的那個問題,“封道君,為何察覺不到?”
第79章 算有遺策
來者是客, 雖然封如故也是客居此地, 卻不妨礙他擺出一副主人家的架勢,將桌案上擺放的羅扇懶懶搖上幾下, 道:“丁宗主既然來了, 不妨坐一坐, 吃一杯涼茶吧。”
丁酉不坐也不飲,一隻獨眼兀鷲似的盯準封如故。
親眼見到這人, 他先前看似荒謬的猜想, 如今看來,竟是有了七八成的可靠。
不過, 凡修為較低之人, 難窺高位之人的玄虛深淺, 是以封如故只需伶伶仃仃地往那裡一站,僅憑一個“雲中君”的虛名,便能壓得人對他生出七分敬意來。
他可是封如故,誰都會不自覺地將他的修為往高裡猜去, 越猜越是心驚, 越猜越覺得自己毫無勝算。
即使是心中對封如故的修為有了些許猜測的丁酉, 看封如故這麽不躲不避,毫無懼色,也暗暗攥著一把冷汗,唯恐自己誤闖了一場請君入甕的戲碼,做了那倒霉的甕中鱉。
看丁酉不吃敬茶,封如故便自顧自斟了一杯。
過了幾道水的茶葉, 泡出的茶湯已不見澄澈。他將茶水在杯中轉了幾轉,歎道:“今夜訪客真多,茶色都給泡沒了。”
丁酉並不想在此和封如故消磨時間,怕是夜長夢多,但他又著實被封如故的姿態唬得不敢輕舉妄動,隻好堵在門口,用高大身形將屋外所有光線隔絕,營造出一番壓迫十足的氣氛:“封道君,勞駕同我走一趟吧。”
封如故一語道破他的焦慮:“宗主很急嗎?”
丁酉竭力裝作悠然自得的模樣,壓下滿腔心火,強笑道:“封道君還不曾回答我的問題。丁某在外等候許久,始終不見封道君開門接客,不知是何原因?是道君心有丘壑,知道丁某等在門外,還是……力有不逮,難以察覺?”
封如故神情淡淡,心中諸般念頭卻是急轉如電。
青陽山位於青岡之南,面積廣袤,道觀千頃,著實不小。
丁酉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
目前,青陽山除了他們一行人,丁酉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問路的活人,而他卻能在數以百計的殿宇樓閣中尋到自己所在之處,著實蹊蹺。
從今晨起,丁大山主依計封山,將丁酉遣入青陽山中的血徒也一並封在山中,丁酉得獲消息的渠道該是斷絕了才對。
誰知道在這一天光景裡,自己會搬到青陽山中的什麽隱秘之處去?
然而,丁酉在大陣被破後,毫無阻礙,一路直直找到了此處來,便甚是耐人尋味了。
……他應該是直奔著自己來的。
幾個轉念下,封如故眉尖一動。
他與丁酉之間,唯一能稱得上聯系的,是他曾在絕境中,用楔入眼中的銀針刺瞎了丁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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