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睜開眼,耳邊忽而傳來破風聲,扛他的黑衣人身體陡然變軟,一招斃命。
陌影被一條胳膊抓住,轉移到一個人的背上。
見識了這人的凶殘手段,他如臨大敵,想也不想地舉起拳頭。
“皇上,是長平將軍命小的來接你,請跟我走!”
身下的人低聲開口。
一句話卸掉陌影的力,他不敢置信道:“叢洲?”
“正是,長平將軍讓小的給皇上帶兩個字,說您自會知道。”
“什麽?”
“少主。”
陌影心中的大石頭「轟隆」一聲落了地,既有得救的喜悅,也有對易叢洲的深深敬佩。
小魅魔太給力了,人在西北軍營之中,卻能洞悉天下大勢,能護住千裡之外的他。
沒見到易叢洲,心還是為他砰砰直跳。
背他的人功夫極高,對皇宮極為熟悉,宮門也能輕松出入,如入無人之境。
他背著陌影在京城街道中穿行,起起落落間,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院落。
“皇上,請在這裡落腳,白天不要出門,有阿婆會將皇上需要的東西送來。”
在燈下一瞧,陌影發現這人長相有點眼熟,不確定地問:“先前在中原遇到胡月國刺客伏擊,有一個暗衛幫我擋了炸藥。”
身前的暗衛跪道:“那是小的弟弟。”
陌影對他肅然起敬,深深鞠了一躬,“你們受苦了,謝謝。”
暗衛詫異地抬眸,眼中閃過淚花,也朝陌影行了一禮,“此處有死士保衛,皇上不必擔憂安全。”
“你還要去皇宮嗎?”
“是。”
“先前我叫了太醫進宮,若是你在路上碰到他們,從他們那拿上好的傷藥過來。”陌影脫了險,自然而然想起易叢洲的安危。
“是!”
陌影在陌生卻乾淨的房中走了一圈,回想起今夜種種,忽而有種強烈的失控感。
他本來計劃好了一切,給子夕多做點嫁衣,讓子夕繼位。
先前閔亦玉不按套路出牌,眼下元鎮北又是。
閉上眼睛,那紅色的火光、滿地的死屍便在他眼前放映。
一瞬間,他仿佛聽到了急促的戰鼓,耳邊響起了馬蹄與哀鳴。
局勢一夕之間千變萬化,他產生了一絲迷茫。
更嚴重的是,元鎮北說給他下了藥,他也許沒多久可活。
他一陣頭暈目眩,勉強坐在桌子上,想給自己倒杯水喝,指尖卻摸到一張紙。
眼皮一掀,是一封信。
與易叢洲傳了那麽久紙條,他一眼認出這是對方的字,趕緊拆開,信上寫著幾個字。
“別怕,也別擔心,來找我。”
平凡的字,甚至連安慰都算不上,陌影卻有了信心與底氣。
他不是一隻魔,在這個小世界,還有易叢洲。
當即化作魅影來到營帳之中,出現在易叢洲身邊。
易叢洲本在閉目養神,聞到了血腥氣,倏地睜眼。他上下掃過陌影,只在長袍下擺處發現一點血跡,松了口氣。
“叢洲。”
一見到他,陌影的情緒便如開了閘的洪水,滾滾而下。
眼眶一紅,他死死按住鼻梁,不安道:“嚇死我了,黑衣人扛著我跑的時候,有個護衛就死在我身邊,血濺在我的腳上。元鎮北說給我下了毒,叢洲,我好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對生長在和平年代的人來說,直面殺人放火是極其恐怖,也極讓人後怕的。
易叢洲眸子一狠,殺氣瞬間迸發。
他怕嚇著陌影,極快地收住了。抬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擁住了他。
陌影反客為主地將他抱得更緊,手環在他脖子上。
易叢洲脖子濕潤了。
他身體一顫,懸空的手終於放在陌影背上,將他緊緊摟在懷裡。
“叢洲,我真的好怕見不到你,嚇死我了……”
易叢洲沒有出聲,隻輕輕拍著他的背。
“殺人太可怕了,你在戰場上見了那麽多屍體,也會很害怕吧?叢洲,你到底吃了多少苦,我好心疼你。”
泣音混著哽咽,聽起來尤為傷心。
易叢洲一陣恍惚。
是啊,他曾經也是害怕的。
第一次看屍體害怕,第一次上戰場被群屍包圍,更加害怕。
從沒有人問他害不害怕,所有人認為他是天生將領,將軍怎會害怕?
陌影一提,他才想起幼時的提心吊膽,幼時的無助絕望。
心中一塊無人問津的地方,荒涼了那麽久,終於被人看到了。不光被看到,那人哭著心疼他,用盡一切呵護他,妥帖地填滿了內心洞開的窟窿。
“阿影……別哭。”
易叢洲嘶啞的聲音把陌影嚇了一跳,“你嗓子還傷著,怎麽能開口說話!不許說話,不許動,快上床好好躺著。”
他說話時,一抽一抽地打著哭嗝,臉上也掉著一滴滴的眼淚。
將易叢洲安置在床上,陌影才想起自己的少主身份,頓時覺得很丟臉,偏過頭。
易叢洲寬大的手掌撫了撫他的臉頰,用指腹輕緩地擦去了他的眼淚。
陌影怔然回頭,一頭撞入一汪深不見底的溫泉。
眼神太和煦,動作也太體貼了。
月亮照耀著西北,蒼涼的月光下,黑暗的營帳中,他們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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