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讓你受驚了。”
“沒、沒事。”
“見你喜歡在外散步,又喜歡看景,想在院中做一張玉床,看材料耽擱了點時間,來晚了。”
陌影搖搖頭。
他不相信藺如塵這套說辭。
藺如塵心思縝密,做事極為小心,囚他這麽久都未被其他勢力發現就是最好的證據。
為了抓自己,他不惜自己受重傷,花了這麽大力氣,防守怎會如此差,最看重的大後方不可能如此空虛。
藺如塵是故意的。
想除了元爾朝,更想在他面前挽回形象,讓自己逐漸依賴,一石二鳥。
陌影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氣都喘不過來。
太被動了,他在囚籠之中,所看的全是藺如塵想給他看到的。
真真假假,無從分辨。
“皇上。”
久違的稱呼讓陌影愣了幾秒,提心吊膽地抬頭。
“你曾說過,要為我畫眉。”
陌影心裡不是滋味。
他一直把藺如塵當朋友,答應給他畫眉後,還特意找宮女學過。
事實上,對方根本不是他認為的小可憐。
“現在可以為我畫嗎?”
藺如塵這樣要求,又是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陌影沒法拒絕。
到了藺如塵的住處,出乎意料,此處並沒有太多裝飾,稱得上簡樸。
藺如塵洗了臉坐在梳妝台邊,陌影深吸一口氣,拿上工具。
對方的眉毛有些淡,陌影先描出眉形,再慢慢填充。
畫眉時,不可避免地湊近。
仔細看,陌影才發現藺如塵的眸色是淺棕,眼睛很漂亮。
藺如塵也看著他,視線在他的額頭、眉毛、鼻梁上逡巡而過。
無形中,氣氛有些曖昧。
陌影率先挪開眼睛,蹭了蹭發燙的耳朵。
藺如塵掃過他的耳尖,緩緩閉上了眼睛。
壓力驟減,陌影繼續動作。
實在別扭,他不免胡思亂想。
他有畫眉這手藝,可不能浪費,應該給易叢洲也畫畫。可對方眉毛好濃,似乎不用畫。不管,到時候與他相聚,將他眉毛刮掉一些,再給他畫,這樣就有用武之地了。
想著那畫面,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帶上笑意。
藺如塵不知什麽時候睜開了眼,望著他的笑顏,也露出了幾不可查的淺笑。
他們之間凝結的那一層無形的牆消融了。
陌影想到與他初見時,想到對方在塔頂與他敞開心扉時,心無端軟了。
“如塵,你說幼時被家人下過蠱蟲,現在好了嗎?”
藺如塵眼眶微微睜大了些,像是有些意外,他沒回答問題,反問道:“為何不關心自己的病?”
陌影被噎了一下,“我身體素質很強,沒什麽精神,也沒有別的症狀,可能一時的吧。”想起易叢洲誇讚藺如塵帝王心術修到家的話,他猶豫了會兒,道:“你想奪得王位嗎?我可以幫你,只要……”
只要你不為難我和易叢洲。
剩下的半句話陌影沒說出口,他察覺到,這是一個悖論。
先不說藺如塵根本不會答應他,就算答應他了,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反悔想追殺他們都是一念之間的事。
不如勸他改變心意。
“如塵,其實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藺如塵淡淡道:“那不重要。”他抬頭,寒涼的眸子看不到一絲玩味,全是認真,“我眼中你是什麽樣子,你就是什麽樣子。”
見陌影失語,他補充道:“哪怕不是人。”
陌影驚異地望著他,畫眉的手忘了動作。
藺如塵又問:“你想知道易叢洲的情況嗎?”
陌影眼皮猛跳,到底忍不住,問:“他怎麽樣了?”
“子夕命人圍剿他,易叢洲以一敵多,身受重傷。”
陌影手下一抖,一條黑線從易叢洲的眉峰延伸出去。
藺如塵轉身對著銅鏡,擦去了那一條痕跡,左右看了看,“畫得很好。”
陌影想追問,但藺如塵明顯不想再開口。
藺如塵沒有必要在他面前撒謊。
叢洲傷了嗎?重傷是指傷到什麽程度?有生命危險嗎?
子夕為何突然對易叢洲動手,是因為西北大捷,他覺得留著易叢洲無用了嗎?
藺如塵任由陌影呆立原地,在屏風之後換了一身女裝,以紗蒙面,款款走出。
“還有些事,我去處理一下。”
多半是去處理元爾朝的屍體,好歹元鎮北肅王的名號在身,惹急了沒有好處。
陌影目送他走到門邊,在他抬腳出門檻的一刻,低聲道:“咱倆當朋友不好嗎?你知我無意,為什麽非要弄到這一步?”
藺如塵腳步一頓,並未回頭,聲音冷極,“也許在你說的自由時代,可以做朋友。在這裡,不爭便死,不管是想要的權利,抑或是人。”
人走了,陌影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過神。
思念如同風暴,在他這座孤島上肆虐,他毫無還手之力。
想易叢洲,想知道他的動向,想確認他的安全。
啞女受了傷,慘白著臉過來提醒他用膳。
理智告訴陌影該多吃點,這樣才能早日恢復。況且,易叢洲定然也掛念著他,自己更該好好保重。
可他實在沒有胃口,食不知味。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