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眉之下,眼中藏著讓人駭然的狂浪。
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
“將替身拉過來。”
腳步聲起,不一會兒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子夕大人。”
聲音與陌影完全相同,連轉音與語調,都沒有一點差別。
子夕聽到聲音,眼眸渙散了一瞬,馬上變得比先前更加冷肅。
“將他送到元皎炎那裡去,做得乾淨一點,不要讓他知道這是我們的人。”
“是。”
替身跟著玄衣衛走,走到半路,回頭看子夕。
以往對他友善親切的大人,此刻卻讓他嚇了一跳,差點跌倒在地。
那眼裡嗜血的欲望太恐怖了。
子夕收回視線。
替身就是替身,替身不是他。
除了聲音,哪裡都比不上他,更別說他最在意的氣味。
他找了那麽多調香師,卻獨獨調不出皇帝身上的體香,那讓人蝕骨上癮的味道。
皇帝絕不能死。
與此同時,下人給藺如塵帶去了陌影身亡的消息。
他在簾後對著銅鏡畫眉,手忽然一抖,黑色線條畫到了太陽穴處。
“皇上死了?”
藺如塵無意識地用力,畫眉筆被他從中捏斷。
“是、是。”下人不停擦汗。
“元鎮北呢?”
“連夜逃回了滇城,說回去之後便把這些年藏的兵推出來,要正面開戰。”
“廢物。”
藺如塵忽然覺得嘴唇有些濕,一舔,滿嘴的血腥味。
原來他不留意間用力,將嘴唇咬破了。
他不甚在意,擦也不擦,聲音冰冷寒涼更甚以往,“此事絕不簡單,元皎炎既然那麽意外,人不會在他手裡。派人盯著子夕與西北,有風吹草動馬上來報。”
桌上擺著陌影送的胭脂,眉筆已被他弄斷了。
皇上曾親口答應給他畫眉,筆斷了,人也不見了。
西北大營,一卷繡著龍紋、黃布裹著的卷軸被八百裡加急送到易叢洲手上。
旨意送到時正是夜晚,易叢洲與諸位將領正在商討接下來打胡月國的方法。
“長平將軍與其他諸將聽旨。”
眾將跪倒一片,旨意一宣,一片寂然。
玄衣衛將卷軸交給易叢洲,消失在夜色中。
大夥這才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皇上重病,太醫正在會診,由攝政王代政?”
“怎會突然如此,真叫人意想不到。”
嶽黎是個直腸子,不解道:“重病?怎會突然重病?咱們離京時皇上還生龍活虎的,怎麽會突然得病?”
他擔憂不止,坐都坐不住,在原地無頭蒼蠅似的打轉。
對他來說這是壞消息,落到藺追雲耳中,便成了天大的好消息。
能在官場上混的都是人精,皇上「重病」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宮中恐怕有動靜了,風雲變幻,朝堂的顛覆就在這一兩年。
小皇帝本就是傀儡一個,前不久嚴查池厚德父子,還親自到中原賑災,這些絕不是他那愚蠢的腦袋瓜能想出來的,背後定然有高人。
不過再怎麽高,也鬥不過攝政王,鬥不過肅王。
而朝堂再如何變動,他藺家絕不可能倒。
他出生時便順風順水,在哪裡都是橫著走。藺如塵當家主前,他及時站隊跟著藺如塵,未被洗牌,官越做越高。
他自認朝堂盡在掌控,從不知什麽叫韜光養晦,陰陽怪氣道:“皇上病了,皇后也傷了喉嚨,要不皇楠`楓後回京與皇上一同養病?西北邊疆便交給本將軍,不出半年,本將軍便能拿下胡月國。”
旁邊的將領附和道:“皇上病了,咱們只有盡快將西北打下,得以寬慰皇上,讓他的病情好轉。”
藺追雲笑道:“哼,還有康復的那天嗎?”
易叢洲的目光陡然落在他身上。
囂張的話卡在嘴裡,藺追雲後腦杓緊得出奇,一摸額頭,出了一頭的汗。
如此大不敬的話,其他將領全部低頭,恨不得自己沒聽過。
易叢洲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警告地給了嶽黎一個眼神。
說了這樣的話,易叢洲卻不敢發作,還管教起了自己的下屬。
這說明什麽?說明易叢洲也知道,自己勢不久矣,沒幾天好活。傀儡皇帝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他一個被所有人恥笑的男後,又算什麽?
一根手指頭就能弄死。
藺追雲只有這樣想,才能洗刷掉被易叢洲一個眼神嚇住的屈辱。越是給他面子,他越是肆無忌憚,“長平將軍,就按本將軍剛才說的,明日立刻進攻。”
他還不是主帥,已經拿出了主帥的架勢,絲毫不把易叢洲放在眼裡。
先前易叢洲否了藺追雲的提議,他故意再一次提起,擺明了在挑釁權威。
其他人低頭作鴕鳥,嶽黎看了易叢洲一次又一次,敢怒不敢言。
易叢洲脖子上纏的一圈紗布已經去了,粉色的新鮮傷疤鮮鮮明明。
表情和之前一樣平靜,可他放在角落的手拿開,桌角已被掰開了一塊。
代表進攻的紅色小旗被他捏在手裡,他將它插在沙盤的敵營中。
這便是全力進攻的意思。
藺追雲露出得逞的笑。
嶽黎急道:“將軍,萬萬不可!我軍近來發動幾次進攻,要麽被敵人察覺,要麽被反打,他們像是未卜先知,決不能草率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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