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尊敬態度讓我心裡有些飄,笑著擺擺手:“我自己擦,我這是挨罰呢,謝謝。”
他這才躬了躬身退下了。
我麻利地擦著地,終於趕在趙煜風下早朝前擦完了從主殿出來,又拿掃帚去掃外邊樹下落葉。
含章殿裡只有每天趙煜風去上早朝這段時間是最輕松的,管公公也不在,大家可以偷懶玩耍。
今天又出了點兒太陽,天氣算舒服,廊下幾個太監聚在一起曬著太陽翻花繩,宮女們在殿裡一邊聊天一邊插花。
我掃葉子到蓮花缸邊上,看著瓷缸裡在半截陽光下遊來遊去的魚心裡發癢,便丟了掃帚撿起一根樹枝,倚著大缸,輕輕戳魚屁股趕著它們跑。
戳著戳著,忽然就感覺四周變得無比安靜,缸裡那截陽光也沒了,水面上現出兩個人影,更高的那個把陽光擋住了。
“狗奴才你把朕的魚攪死了,有沒有做好給它們陪葬的準備?”一個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
我肩背一僵,緩緩回頭,只見趙煜風那張撲克臉近在咫尺,正看著我。
他身後則是嘴角莫名帶笑的管公公和幾個跟著他去垂拱殿回來的紅衣太監,再看看四周,原本在廊下翻花繩的太監們都已經跑了,殿裡聊天的宮女也一臉嚴肅認真地熏香打掃博古架上的拂塵。
媽的這些人,皇帝下朝回來了也沒人喊一聲打個招呼!
“沒,沒死……”我訕訕道,又用樹枝攪了一下水,魚遊得很歡快。
“都退下。”趙煜風道。
管公公又帶著人走了,主殿的窗戶也都被關上,蓮花缸附近瞬間沒人,也沒有任何人的視線能到達這邊。
我也要走的,但是趙煜風朝我靠近一步,褐色團龍圓領袍底下,靴子踩住了我的腳,不很輕也不很重,但只要我稍微一動,他就踩重一分,是以我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朕天未亮,早飯未吃,就在朝堂上焦頭爛額處理政務,你這狗奴才倒有閑情在這兒逗魚?”他語氣像是在審問。
“我擦了地,掃了院子……”
我小聲解釋,對他昨晚的發怒仍心有余悸,不安地抬眼看他,卻見一道從樹葉裡漏下的陽光,斜斜地越過他肩膀,落在我新衣服上,金色的一塊暈出溫潤光芒。
而他的視線,則落在我嘴唇上。
嘴唇上有東西嗎?饅頭屑?
我怕邋遢樣子又會觸動他某根癲狂的神經,立馬伸手摸嘴唇,確認沒東西了才放下手。
他眼神閃了閃,像是醞釀什麽,半晌,道:“你今天穿這身紅的,瞧著還不錯。”
我:“?”
怎麽突然誇起人來了?不是應該繼續為那幾條破魚罵我的嗎?剛才還要我陪葬來著呢!
正納悶,他突然傾身湊下來,臉迅速在我面前放大。
我嚇一跳,身體急忙朝後仰,卻被他手指勾住腰帶:“躲什麽?”
“嘴巴差點兒碰到了……”我緊張道,又忍不住關心,“你怎麽突然彎腰了?是早朝上得太累了,直不起腰來了嗎?我幫你叫管公公過來好不好?”
他皺起眉,臉色變化豐富,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突然間招呼都沒打一個,手上和腳上同時松開了。
我本來就朝後仰著,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不開竅的狗東西!”他一腳踢飛了我的掃帚,“管福!”
“老奴在!”管公公立馬就出現了,挽著拂塵小跑過來。
“罰他不許吃午飯!”趙煜風手朝我指了指,袖子一甩,雙手負在身後進了主殿去。
繼而殿內傳出來他摔茶盞發火的聲音,殿裡太監宮女全跑了出來。
管公公朝我急急走過來,一臉著急上火:“你又怎麽惹聖上不痛快了?剛才不是瞧著挺好?”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鬱悶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麽又突然發火了,剛才還誇我衣服好看來著呢……”
神經病發作了唄,還能是怎地。
管公公無言,看著我歎了口大氣。
午飯時候,飯房發飯的太監果然不給我飯了。
下午趙煜風在書房處理政務,我站在一邊磨墨,餓著肚子,墨條在硯台裡轉圈圈,轉得我直想睡覺,兩個穿朱紅色公服的官站在書案前和趙煜風聊著慈幼局什麽的。
一個官說:“慈幼局帳目常年模糊,臣私下走訪,發現近幾年養大的孤兒棄嬰半數去向與登記不符。”
趙煜風問:“與登記不符?”
那官一臉肅容答:“找不到人了。”
另一個官道:“慈幼局乃朝廷設立撥款救濟收養棄嬰孤兒,此事關乎朝廷顏面,須當徹查。”
前面說話的那官沉吟片刻,道:“臣最近聽聞,京中的青樓酒館有許多戶籍不明之人,但口音又像京中人士……”
青樓?我來精神了,豎著耳朵聽起來。
然而趙煜風卻道:“卿是如何聽聞的?逛青樓去了?”
那官一陣臉紅,登時說話磕巴起來:“臣,臣沒去……”
趙煜風:“這案京兆府已經在查了,且等京兆府尹的交待吧。”
“可京兆府尹……”
“回去吧,此案不是一兩天能查清楚的,兩位卿應當明白。”
兩個官拱手躬身,退出了書房。
趙煜風用金鎮紙撫平案上宣紙,另一手執筆在硯台裡沾了沾,擰著眉在紙上寫起字來,那字是筆走龍蛇蒼勁有力,然而寫到一半他忽然伸出左手抓住我手腕,抖開袖子露出手臂按在書案上,在我手腕上寫下了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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