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得額角一抽,差點兒把筆掉下去,興致全沒了,爬下梯子去。
他接過我手裡筆和盛著漆的圓瓷小盒爬上去,快且準地將那幾處掉色的地方顏色補全了,除了顏色稍新外,筆觸工整融合如原畫,還把我之前上的有些歪了的地方修了修。
上完了漆,馮玉照讓我跟著他上山去,替他拎著一個合著蓋子看不出裡面有什麽的籃子。
這山根本沒路,只是踩著稍平的地勢,撥開草叢,人為走出一條路來。
一路隻聞蟲鳴鳥叫,快到山頂時,他不讓我跟著了,自己提著籃子繼續往上走,讓我在一顆山石上坐著等。
馮玉照到底上山來幹嘛呢?又幹嘛叫我上來?就是為了幫他拎籃子麽?
正想著,忽然余光看到不遠處草叢一層異常擻動,我下意識扭頭去看,等看清楚草叢裡是什麽在動時,整個後背都發毛。
一條紅黑相間花紋,手腕子粗的蛇正呲溜打著彎兒往山頂去,好巧不巧,走的還是馮玉照上去時踩出來的路,像是追著他去似的。
第22章 你是讓我選一種死法
這一定是我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了。
我緊攥一根撿來的粗樹枝當棍子,輕手輕腳尾隨著一條長相很恐怖看起來很凶狠毒的蛇。
想喊一聲提醒,卻怕蛇也聽見了,回過頭來咬我。
蛇這玩意兒地上能走,樹上能爬,水裡還能遊,除了天上,感覺哪裡都能追去,簡直就是無敵。
我手心裡直冒汗,腳下輕得不能再輕,但它躥得很快,眼看再有一會兒就能到山頂了。
萬一馮玉照被咬了怎麽辦?古代沒有血清,說不定他就此嗝屁,香消玉殞,皇上本來就病了,還腎虛,再來他心愛的男寵駕鶴西去的消息打擊一下,說不定就此駕崩,那這個國家都得亂套。
我是要救這個國家,不是要救那個討厭鬼,堅定了這個想法,我抓著棍子拔腿追了上去。
還沒到山頂上就遠遠看見了馮玉照的身影,他正一動不動跪在一座剛擺上供插上香的無碑墳包前面,表情出神肅穆,淡薄白煙升起飄過黑衣直熏他臉龐也毫無察覺,仿佛化作了墳前的碑。
“馮玉照!馮玉照!”
追到這裡已經看不見那條蛇了,我撥開前面低垂的樹枝,壓著聲音喊:“有條很花的大蛇爬上來了,你當心點兒!”
馮玉照出神,抬頭看見我,似乎很意外,低頭視線滯在墳包上片刻,燒了最後幾張紙錢,繼而起身朝我走了過來,眉毛擰到極致,眼神陰沉:“你上來幹什麽?”
“有條蛇上來了,很大看起來有毒……”我感覺出來他很不高興,“我上來提醒你一下。”
“蛇呢?”他掃了掃四周。
我也跟著轉頭看了看,沒看見了,道:“不知道,我,我回去剛才那個地方等你。”
他瞥我一眼,眼裡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淡淡情緒:“我也走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剛才撿的棍子粗樹枝沒用在那花蛇身上,這時用來當拐棍撐著下山正好,不容易滑倒。
到半山腰,馮玉照突然說休息一下,正好有處視野開闊的緩坡,我們在那兒坐下,能遠遠望見山下遠處的燕川城。
我揪著一根野草,不知道為什麽,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怕那蛇又跟過來,還是怕別的什麽,本來有些好奇他在給誰上墳,現在也不敢問。
“你穿這身衣服倒是也好看。”馮玉照坐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面,漫不經心地問,“謝二寶,你覺得這裡怎麽樣?”
燕青山從山下看沒什麽,但到了山上往下看,秋日裡黃的銀杏,紅的楓葉,點綴得很好看,我說:“不錯,風景很好。”
“庵裡呢,怎麽樣?”馮玉照又問。
“也很好,清淨,明月師父人很好,庵裡種了許多花和樹,很舒服,像世外桃源。”
看得出來,馮玉照和這寂月庵很是相熟,這話有迎合他的意思,但也差不多是我心裡所想。
“既然覺得很好,那你留在這裡,哥哥給你挑個好位置修一方小院。”
馮玉照語氣輕飄飄的,卻隱隱帶著種強製意味。
住這裡那不成了和尚了嗎?蓋小院?我看是想給我蓋座廟吧?
我太陽穴直突突,終於知道剛才那莫名的不安感從哪兒來了,那是我的潛意識在給我拉警報,在提醒我馮玉照又要開始發瘋了。
他的脾性太難琢磨,行事時而像個小孩天真,時而像個瘋子荒唐,有時候很難去判斷分析他話裡的真假和邏輯。
“我要回家的。”我抬頭和他對視。
他也看著我,突然嘴角一勾,從寬袖裡掏出來兩樣東西,一樣是鑲翡翠帶鞘的匕首,一樣是米粒粗細浸著些金屬光澤的紅繩:“那你選一樣。”
選一樣?為什麽突然讓我選東西?
“是要送給我嗎?”我擺手道,“我不要,不用給我東西了,我要回家了,什麽也帶不走。”
“帶不走也選一樣。”
我打量這兩樣東西,不出片刻,選了看起來不值錢的紅繩。
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送我東西,但還是有點兒感動,說:“謝謝,可能帶不走,但我會記得你送過我這個的,還有你給我買的好吃的。”
我抬眼看他,正好望進他黑沉沉的雙眼,裡頭情緒湧動如旋渦,仿佛能把人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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