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去靈淨寺沒能吃到齋飯,這次在寂月庵倒是吃上了,兩碟醃菜,兩碟熱菜,一道湯,雖然都是素,但也可口。
我餓得有點兒狠,大口扒拉,被馮玉照橫了一眼後動靜小了很多。
“別欺負人,玉哥兒,你大人家好幾歲呢。”明月師父道。
吃完飯,本以為馮玉照會安排出去玩兒什麽的,結果他對我說:“我要齋戒三日,這三天你就在痷裡玩,別跑丟了,明月師父會照顧你,要是你再跑丟我不會出來找你,就讓山上蛇蟲鼠蟻走獸飛禽把你啃了。”
我點點頭,心裡好奇他到底來這兒幹嘛,根本不像他原本說的出來玩,但沒有問。
“你這三天,”馮玉照皺著眉,“都見不著我,有事……就找明月師父。”
我又點點頭,保證道:“我不會惹事不會走丟的,我不出去玩兒。”
馮玉照面上不悅,似乎有什麽想要說的,然而什麽也沒再說,跟著一個比丘尼離開了。
明月師父囑咐我隻可在這個客院裡活動,庵裡年輕的女弟子多,我一個男的不方便到處走動,又拿了本書給我打發時間,離開了客院。
我翻了兩頁書,豎版繁體字還不帶標點符號,看得我腦仁直發疼,便放下書去院裡小池塘邊上看魚。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師父回來了,兩手提著個沉沉的水桶從院外走進來,很費力的樣子。
我連忙過去接:“放哪兒去?”
“放浴房裡,小心燙。”
原來是一桶熱水,我提著桶跟她進了一間小屋,裡面架著一面屏風,屏風後置一浴桶,她讓我把熱水倒裡面。
她又提了兩桶熱水過來,最後一趟來的時候拿了一身衣服給我:“原是玉哥兒的衣裳,剛裁小了些,不知你穿合不合適。”
我簡直感動得眼泛淚花,我穿這身女裝穿得都快麻木了,沒想到明月師父竟然這麽貼心,終於可以不用穿這該死的裙子了!
洗完澡穿上乾淨衣服,梳回男子發髻,感覺神清氣爽,而且這衣服竟然改得正好合身。
“師父你好厲害,只見我一面就改得出我的尺寸了。”
明月師父來收我換下的衣服去洗,不好意思地笑笑:“昔年的手藝,還是有些荒廢了,袖子改得稍長了,不過你手腳修長,穿著還是好看。”
這衣服確實是好看,交襟寬袖,玉青色的錦緞上繡著幾支文雅的竹,樣式簡單,但做工十分精細。
“衣服我自己洗。”我把衣服拿了回來,“不麻煩師父。”
她:“這幾天庵後有片菊花開得正好,你若覺得在院裡無趣,可以去看看。”
我點點頭,在院裡洗起衣服來。
晚上是另一個不認識的年輕小尼來送飯,吃完飯有點兒無聊想出去玩兒,但又怕真的走丟了,腦海裡回想了一下馮玉照發火的樣子,還是選擇了去她們給我準備好的臥房。
女人待的地方就是整潔乾淨,臥房裡點了氣味溫和怡人的熏香,床上被褥鋪得整齊。
除了鞋襪外袍往裡面一躺,放下帳子,兩天的旅途勞累,我聞著溫斂的香,沒多久就睡著了。
三天時間過得倒也快,來寂月庵的香客很少,庵裡十分清閑,明月師父一天裡有半天時間都在客院裡陪著我,和我說話。
上午精力好的時候我會在院子外面幫她們劈柴,我劈柴是在監欄院裡練過的,劈得還算漂亮,每次劈完柴,明月師父總給我很多蜜餞果子吃,我很滿足,覺得在這裡劈柴比在監欄院劈柴好太多。
而且瘋玉照不在,我愛吃多少愛吧唧嘴動靜大,也沒人給我看臉色,明月師父看我吃得快吃得多,只會給我更多。
下午明月師父會念經給我聽,我聽著聽著就不小心磕在案上睡午覺。
院裡銀杏落葉簌簌,“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往複循環,半日光陰又劃溜走了。
這是我穿來雍朝這麽久,頭一次覺著這裡日子也還行,好歹過出了幾天作為爹生娘養的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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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上午,明月師父讓我幫忙,給佛堂兩側的十八羅漢壁畫掉色的地方點上顏色。
“你怕玉哥兒,是嗎?”
佛堂裡就我們兩人,我正站在梯子上乾活,她突然問道。
短短三天的相處卻讓我對明月師父積累了許多好感,她對我極耐心溫柔,讓我想起我媽,在她面前會自然而然有一種傾訴的衝動,我想了想,道:“他討厭我。”
討厭我是個奴才,太監,也許馮玉照試著改變過,但沒成功,那種對太監的輕蔑反感仿佛與生俱來,令他根本不能與我和平共處。
“我想不怕他,但他總衝我發火,可能我太沒用了……什麽也做不好,不過沒關系,反正我們也算不上朋友。”
只是被討厭被欺負的感覺不太好受,不過等我回去以後,也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你這漆就上得很好。”她溫聲道,“玉哥兒不討厭你的。”
“真的?果真上得很好?”
我仔細看看我描在羅漢衣服上的幾道,感覺確實挺像那麽回事,高興地回頭想再得到一次肯定。
卻看見一討厭的人出現在佛堂門邊上,仍是一身黑衣,但換了樣式,寬袖交襟長袍,很平常的軟粗布,穿在他身上卻莫名透著一絲貴氣。
“好個屁,漆都點歪了,下來。”馮玉照冷眼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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