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馮玉照卻突然偃旗息鼓,以掌風滅了燈,將被子拉上來蒙住我的頭,把我擠在床裡側。
我聽著沒動靜,手指勾住被子往下拉,露出眼睛來。
就看見黑暗中兩點可怕幽光正盯著我。
我又往下縮了回去。
再也不想跟他玩兒了,每次玩得正開心,他就會毫無預兆突然變得可怕起來,這他媽是什麽冒險遊戲。
這會兒酒是真嚇醒了,也想起來隱隱約約覺得忘記的事情——我跟著他玩兒啥啊我應該一下車就直接去淨身房找回家線索的嘛!
“在想什麽?”一根手指把擋住我臉的被子勾下去了。
“沒什麽,想睡覺。”我說。
馮玉照不說話了,房間裡一陣安靜,半晌,馮玉照道:“你又生氣了?”
是我在生氣?蒼天啊,讓我心肌梗死吧!
沒人搭理他,他卻自說自話,冷哼道:“脾氣真不小,就是太慣著你。”
我翻了個身,背朝著他,反正都已經到中京城了,我不和他吵架,明天早上一醒就分道揚鑣。
馮玉照:“你!”
客棧漆黑的房間裡,終於不再有人說話,這回很快就睡了下去。
到了後半夜,我做了兩個噩夢。
先是夢見馮玉照把我介紹給皇上當男寵,皇上很喜歡我,擺了一桌好吃的送我,說是來自我家鄉的美食,我一看,果然都是我家鄉的美食:BBQ烤雞、麻辣小龍蝦、冰淇淋、辣條、漢堡包、螺螄粉……
我流著口水想,給皇上當男寵好像也挺不錯的,吃完東西喜滋滋去侍寢。
然而伴君如伴虎,侍寢第一天晚上就因為硬不起來被他推出午門砍了頭。
接著又夢見我進了淨身房,可淨身房裡既沒有什麽時空裂縫,也沒有什麽時空穿梭機,我徹底失去和現代世界的聯系,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永遠地留在這裡,在宮裡一輩子做個累死累活毫無尊嚴的粗工太監,做個不完整的男人,直至白發蒼蒼老死宮中。
冷汗連連,忽然人就醒了,我急急喘氣,伸手擦了把臉,摸到一手溫熱的淚。
我心裡難受,下意識扭頭看向外側的馮玉照。
卻感覺不對,伸手一摸,身邊是空的,馮玉照不在床上了。
起身點燈,又見原本搭在屏風上的外服也沒了。
我坐在床邊,手正好按在被馮玉照砸塌床板的那塊凹陷上,噩夢在眼前閃回,心跳聲轟隆作響。
閉眼思忖片刻,我起身穿衣下樓,找大堂裡守夜的跑堂問了馮玉照去向,跑堂說是一刻鍾前開門出去買東西去了。
看來並不是莫名失蹤,他有武藝有輕功又有錢,大半夜出去也沒什麽好擔心。
我讓跑堂又要了盞燈籠點上:“勞煩替我留個話給我哥哥,就說我回家去了,謝謝他這幾日的招待。”
我提著燈出了客棧大門,走進濃鬱夜色,朝著記憶裡淨身房的方位走去,夜長夢多,還是早些想辦法回家吧,這會兒離天亮還早,約莫四更,淨身房裡的人都睡在後院,前頭的蠶室沒人,偷偷爬進去也許能行。
夜市已經散得差不多,只剩下幾個賣餛飩宵夜的攤子,遠處瓦肆勾欄依然燈火通明,但後半夜的管弦聲還是小了許多,朦朦朧朧地飄過來聽得不甚清楚。
我提著燈,身上依舊那身女裝,原先買的那身男裝忘在浴堂忘拿了,路邊都是熄了燈的民宅,只剩我這一盞燈籠在夜色裡搖晃。
一個人走夜路多少有點兒怕,不過很快我發現身後也有兩個人在走路,都是個頭中等看著老實的鄉下農夫,身穿暗色短褐,一個手提麻袋,一個手裡拿著麻繩,感覺像是剛卸完貨要回家的樣子。
拿麻袋那人突然出聲問道:“姑娘問個路,朱家橋怎麽走?”
我:“朱家橋?我不知道。”
“不是本地人?”他又問。
“不是,我很遠的地方來的。”生活不易,他們這麽晚才乾完活,卻連燈籠也舍不得打一個,我稍稍把燈籠朝後打了打。
不想剛一側身,忽然背後腳步急急靠近,一人把我抱白菜似的抱住了,一隻粗糙的手掌捂住了我的嘴!
我腦袋一懵,繼而扒拉那人手,正要大喊,後頸驟然一痛挨了一手刀,兩眼發黑,漸漸失去意識。
眼簾合上之際,見一麻袋罩了下來。
-
涼水潑在我臉上,我一個激靈清醒睜眼,看見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面前一抹著白粉的豐腴婦人,大嘴用胭脂塗成櫻桃小口笑吟吟看著我:“喲,姑娘醒了?這裡是醉金樓,我是桃媽媽,歡迎啊。”
“你們是誰?把我抓來這裡幹嘛!我好好的在路上走路怎麽把我抓了?!快放了我!”我動了動,發現身上被麻繩捆得像隻粽子,“醉金樓又是什麽地方?”
桃媽媽:“青樓,有人把你賣給我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姑娘了,樣貌不錯,就是嗓子粗了點兒。”
我愣了會兒神,張嘴就要喊救命,然而還沒出聲,余光瞥見寒光一閃。
邊上一漢子,拿一柄匕首伸過來在我脖頸處比劃。
我喉嚨一動,把“救命”兩字咽了回去:“是,是賣藝不賣身的那種青樓嗎?我沒有才藝,把我放了吧……”
桃媽媽手一指窗外簷下懸著的紅紗燈籠,笑:“你沒瞧見外面的紅紗梔子燈籠?這兒是專門賣身的青樓,咱們這兒的規矩,新來的姑娘若是聽話接客可免皮肉之苦,若是不聽話,先折磨個三天三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