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地,迷瘴隱去,蕭椒仍站在荒村中,沈謐立在他身旁。
陽光映著破舊的房舍,有些扎眼,蕭椒正對著的地方,是一座塌了一半的繡樓。
萬籟俱寂。
“這就……完了?”蕭椒緩了許久,才突然想起來應該攔住沈謐,從那惡鬼那裡打聽一下玄諫宗失蹤的弟子們的!
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其實有很多想問的,比如,為什麽沈謐說是龍首玉召來的他,比如,李無那番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又比如……那些黑霧,以及“我的東西”是怎麽回事。但他不知道怎麽開口問。
沈謐方才一句“你算是個什麽東西”,語氣實在過於刻薄,叫蕭椒把話問出口之前先猶豫了,他毫不懷疑自己問了能得到的回應也是同一句。
兩相沉默,卻是沈謐先開的口:“把玉佩給我。”
蕭椒:“……啊,哦,好。”
他伸手把玉佩遞了出去,然而玉佩卻在沈謐指尖還未觸及的時候,發出了一陣極燙的光,生生將沈謐彈開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蕭椒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只知道龍首玉是龍骨所製,原屬於隱心宗,別的他一無所知。
莫非這龍骨也是有脾氣的龍骨嗎?
沈謐眯了眯眼,他一雙眼本就狹長,眼皮半開半闔時,眼尾是微微下垂的,收住了眸中一片霜雪,這麽看來居然難得有點慈眉善目的意味。但這“慈”與“善”有限得很,且一點也不真心,倒更像是貼在他臉上的一張面具。
他目光在蕭椒身上逡巡片刻,不知在想什麽,卻將蕭椒看得一陣局促。
蕭椒隻覺得這人眯著一雙眼能將人徹底洞穿。不過他倒也坦蕩,自認為自己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沒什麽不能被看穿的,便老老實實站著由沈謐看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沈謐問。
蕭椒捏著那塊玉佩:“什麽?”
“呵,”沈謐垂眸,“你這玉佩上有兩種禁術,其一,是你和它之間締結契約,其二,乃它與我之間單方面的約束。”
蕭椒腦子轉得很快,被這麽一點撥,立刻便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由它為媒介,你我之間存在著類似器靈和器主那樣的關系?”
沈謐點頭。
不知是不是受這層他和蕭椒都剛剛才明白過來的關系的影響,沈謐此刻好像收斂了一身銳利與冷漠,看起來居然有些溫順。
這倒讓蕭椒不自在了。
“你,這……我我我,神龍祠裡我沒有趁你昏睡對你做什麽事,這我真的不知道,阿謐,我……”蕭椒的腦子轉了許久,轉到了個死胡同裡卡殼了,他想起來在神龍祠裡沈謐剛醒的時候,他大言不慚同柳應胡扯了一句“差一點的命中注定”,當時好像正好被沈謐聽見。他生怕被沈謐誤會。畢竟有這莫名其妙的禁術的玉佩是他戴著的,加上那番不要臉的話,這麽看起來自己也太居心不良了。
“我這個玉佩,是下山前在大比上奪得魁首,拿到的獎勵,也沒指望它有什麽用,戴在身上圖個好看罷了,雖、雖然……師父說這個可能會助我修心……但我覺得沒什麽可修的。”
這算哪門子助我修心!蕭椒在心裡咆哮:助我修心魔嗎?!
“嗯。我知道。”沈謐回。
蕭椒有些絕望:“……不,你不知道。我真的是正人君子。”
如果蕭逗在場估計現在能給他一腳——實在太丟人現眼了。
或許是他抓耳撓腮的樣子實在太呆了,沈謐輕聲笑了笑,放緩了態度和語氣:“不先去找你師弟他們?”
“哦,對。那你……”蕭椒撓了撓頭。
“隨你一道去。”
沈謐雖然是這麽說的,但心裡卻並非像他表現的那樣溫馴。畢竟……他是站在九天雷劫下都能與天叫板的人。他刻意比蕭椒走慢了一步,盯著蕭椒的後腦杓——少年人應該是在身量還沒長開的時候就沒再修身形了,看起來還沒沈謐高,沈謐伸手都不用費勁往上抬,就能碰到他的後脖頸。
他的手自指尖開始,蒼白的皮膚褪去,露出漆黑的、遍生鱗甲的一節枯爪,黑氣壓在每一片鱗片之下,形容可怖。
那隻爪子尖端泛白,寒光凜凜,看起來鋒利極了。
沈謐狠狠往蕭椒腦杓上一戳,用的是恨不能將那個頭顱捅穿的力度。
他看到眉目俊朗乾淨的少年人有些茫然地回過頭,而他的爪子碰上了滾燙的玉佩,那玉佩燙得不自然,他觸上去的一瞬間,爪子便冒了煙,鑽心的痛楚襲來。
蕭椒回身所見,便是一個雙目泛著凶光的沈謐——舉著冒了煙的手爪。
“阿謐,你……”蕭椒是感受到了沈謐毫不掩飾的殺意的,他的身體已經先一步做出了反應,滌塵劍被他握著橫在了身前,攔下了衝他打過來的一團黑霧。
“深淵困不住我,便要玄雷劈我,雷劈不散我,又要我與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賣命麽?”沈謐周身黑氣暴漲,他怒目圓睜,黑沉沉的瞳孔被赤紅取代,比那鬼修李無發起瘋來還要癲狂幾分。
殷紅的血色自他脖頸而始,爬上了衣襟,裡裡外外淋漓地掛了他一身。
他聲音變得嘶啞,含著化不開的仇恨:“我永遠也得不到自由,便……先殺光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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