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精……蕭椒覺得這名字耳熟得很,反應了片刻,忽然想起來——這玩意兒不是歇雲山的特產嗎?當初差點趁虛而入拿走何柔的人生的正是地精,它化成何柔躺在那裡,史青雲也好、與何柔關系不錯其他人也好,沒有一個人覺察出異常。
“怎麽會……”蕭椒仔仔細細回想了一下那兩位師兄弟,他與他們並不相熟,但或多或少在舒卷堂見過幾面。蕭椒被他們押送去往臨幽谷時,並沒有察覺到有半分不對勁。
而生於歇雲山的地精,最大的本事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一個人完全替換。
地精並不常見,也只在歇雲山現過身,它們化成人形前是無法離開歇雲山的。當然,它們也不會無緣無故頂替一個人,一般來說若非那個人自己不願再活下去,它們不會貿然出手。
蕭椒想明白其中關節,隻覺得背後有些涼嗖嗖的。
如果鬱子臨這番話不是胡亂編造的,而是事實,那一定是有誰在暗中動了手腳。那個人把歇雲山的地精弄到止禹山取代了原本塵息門弟子的位置,無論目的是什麽,對塵息門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若你不信,大可下次回去放一粒蒼息之火試試,地精能騙過所有人的眼睛,卻騙不過蒼息之火。”鬱子臨看穿蕭椒的懷疑,如此說著。
他原以為蕭椒或許會再沉默更久,或許完全不會相信自己的話,可沒想到蕭椒很快便接受了這個說法。
蕭椒迅速改了口:“前輩,那你知道地精的事是誰在搗鬼麽?”
鬱子臨搖頭:“不知。”
“那你能找到我師父師弟他們嗎?”蕭椒又問。
鬱子臨仍是搖頭:“天地茫茫,滄海撈一粟太難,我能找到你也只是因為我的目的地正好是止禹山。”
火劈啪作響,蕭椒想了想,道:“那前輩可能助我解除這‘罪無可恕’?”
鬱子臨點點頭:“倒是不難,只是我非施術之人,需要一點時間。”
鬱子臨隻說需要一點時間,卻並未言明具體多久。
南溟廢墟一片,不是久留之地,鬱子臨便帶著蕭椒一同前往了人間。凡俗裡“蕭仙人”香火正盛,多處廟宇,來往之人如織,隱匿於此間更更不難被仙門追到行蹤,且凡人的供奉之力雖微,於蕭椒卻總有些益處。
這大約也是天命留給蕭椒的一點退路。
蕭椒一心系在師門,恨不能立刻解了印飛回止禹山去查看。鬱子臨那廂還在準備,蕭椒自己也沒有閑下來,他幾乎每天都在試圖強行破印,靈氣提不上來,經他一而再再而三這麽一作,但真讓他卡住了空子。
而後他便被鬱子臨喝止了。
“你倒是真不惜命。”鬱子臨尋回神智之後無論何時看起來都是從容不迫的,卻也著實被蕭椒的舉動氣到,“你再這樣,一但出了差錯,輕則修為盡失,重則性命難保,到時我也救不了你。”
蕭椒已經將嘴臉的血跡抹了個乾淨。
從前總沒個正形的人,自鬱子臨把他帶在身邊起,便總是沉默。
鬱子臨雖未與蕭椒接觸過太多,但因之前種種,暗中對蕭椒也有些了解。如今蕭椒這副模樣,看起來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他眼中的光芒好似沉寂了,隱約透出來的一點卻是戾氣。
鬱子臨看得再明白不過:蕭椒心頭堵著一些無處宣泄的恨意,它投射但他目所能及的所有事物之上,集中在遙遠的塵息門中。
蕭椒把那個危害塵息門的人視為大敵,恨不能把所有仇恨都一股腦兒傾倒上去,這恨越深刻越錐心,他便能暫且忽略掉其他。
但這不是個好現象。
鬱子臨自己是過來人,他明白,這樣的恨已經超出了生靈正常的七情六欲范疇,蕭椒自己選擇了蒙住眼睛,關閉其他所有的情緒,隻留下這一點,並且放任其滋長——或者甚至可以說是他在親手澆灌。鬱子臨曾經也是如此,將恨意盡數凝在天風門那幾個老頭身上,非要他們不得好死,以至於迷失自我成為魔頭的幫凶。
這樣以偏概全的仇恨會變成心魔,發展下去,只怕將釀成大禍。
他重重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說什麽也不能在此時解了“罪無可恕印”。
第八十章 千絲萬縷
鬱子臨不肯過早幫蕭椒將那道印解除,蕭椒自己掙扎摸索的小動作也沒停下。
不過鬱子臨的忠告蕭椒也並非全然未聽,試圖破印的時候他留神收斂了幾分,好賴控制在了不把自己弄死的范圍裡。
一時間鬱子臨也不知道該說這人是有分寸還是沒分寸。
鬱子臨刻意攔著消息,避著仙門行事,少了許多攪擾,閉目塞聽的日子過得難得的平靜。
而遠在仙山之上,仙門中人就不怎麽平靜了。
原本因為門派之間明爭暗鬥奪那“仙門之首”的虛銜,仙門眾流派已然暗潮洶湧,蕭椒“畏罪逃逸”一事一出,邱采白更是口舌難辯。人微言輕的邱掌門被迫頂著壓力去差人去尋蕭椒,半點蹤跡也尋不著便不說了,回山門一看,山中弟子又離開了一小半,山風嗚嗚作響,簡直淒涼無比。
天風門巨變之後也不曾蕭條得如此迅速。
邱采白深感愧對列祖列宗,又不敢稍有怠慢,這趕鴨子上架的掌門讓他當得是心力交瘁。
踏入仙門不久的小弟子們都猶豫著離開止禹山,卻有人迎著蕭瑟的風,踩著塵息門內山幾千幾百萬階的台階,叩響了山門。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