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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低垂,夜蟲聲聲。
瀾澈腳踏落葉殘枝,步伐輕盈掠過夜空,驚起夜鴉陣陣。
他雖修為散盡,靈脈空虛,幸而身法不減,體態輕盈,閃身探入霜靖河寢宮如入無人之境,途中宮婢魔兵竟無一人窺見其蹤。
霜靖河瘋癲半生,對危險卻有著野獸般敏銳的直覺。她在睡夢中察覺到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落在自己身側。待她心念一動,驀地睜開雙眼,從夢中蘇醒時,猝不及防看見一條雪白色的人影現在她面前,烏黑的長發高高束起,細碎的額發下,是一張猩紅色的可怖假面。
寢宮中明燭閃爍,霜靖河湧起一陣觳觫,濕冷的汗水從後背沁出,很快便沾濕了鮫紗內衫。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想驚叫出聲,卻發現自己的喉頭澀然無力,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
強烈的驚悚駭然如同潮水一樣湧了過來,瞬間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微微瑟縮著,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面前白衣血面的人影見她醒來,微微上前一步迫了過來,緊貼著她的床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我拔不出劍了。”那人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開口,他的聲音不像他的面容那樣怪異可怖,甚至可以說是非常好聽,就像成色極好的鮫珠落進金盤,聲音清澈入耳。
霜靖河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瞪大雙眼看著他一點一點伏下身來,幾乎要貼到自己臉上的猩紅色鬼面的雙眼處鏤空,隱約可以窺見來人有一雙形狀極美悠遠清闊的眼眸。
只是此刻這雙眼中氤氳著冰冷的、難以化消的恨意。
“所以——”那人的眼睛微微彎一下,像是忽然笑了起來,可他口中吐出的話卻冰冷血腥至極。
“——隻好用這柄不怎麽鋒利的骨刃送你上路了。”
話音剛落,白衣鬼面人掌心一翻,凌空握住一把鋒刃處閃著耀目藍光的白骨之刃。
“阿夜,來。”瀾澈右手握著刀柄,蒼白得幾乎透明的指尖緩緩撫過刀刃,鮮血順著鋒利的刃一點一點滴落在地,可他卻像感覺不到似地,撫摸骨刃的動作輕柔和緩得猶如對待相熟至極的朋友。
霜靖河身體劇顫,美目大睜,深海一樣的眸子裡溢滿了驚駭和恐懼。
“你說,摧毀一個人最珍視之物遠比**上的疼痛來得深刻,我從前也是這樣想的。”瀾澈一手握著骨刃,一手毫不留情地揪住霜靖河的衣領把她從床上拎起,“可是現在,我覺得遠遠不夠。即便雙手染上血腥,從此萬劫不複,我也要親手送她去死——”
森冷幽光一閃而過,薄如蟬翼的刀刃破空刺下,刀刃直逼霜靖河咽喉!
“撕拉——”隨著一聲裂帛般的輕響,刀尖刺破血肉徑直貫體而入直到抵到一根堅硬的骨頭,鮮血泉水般洶湧噴濺,沾染上瀾澈雪白的廣袖長袍。
“你——”瀾澈緊握骨刃刀柄,整個人都愣住了——骨刃鋒利的刀尖並未貫穿霜靖河的咽喉,一截雪白纖細的手腕攔在他面前,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他刺向霜靖河的刀鋒。
“來人!有刺客襲擊王太后娘娘!”梅疏影趁瀾澈愣神之際,一把拽過霜靖河無力的身軀護在身後,甚至顧不上幾乎被刺了個對穿的手臂,反手就要去摘瀾澈臉上的假面。
“……”瀾澈心知大勢已去,憤然轉身欲走,可被梅疏影的尖叫聲引來的魔兵已然迫近,他身法雖在,體力卻不支,勉強避開魔兵的殺招卻始終無法走脫,不過片刻便已氣空力盡,竟連勉力支撐都做不到了。
“無知惡徒,束手伏誅吧!”為首的魔兵橫刀在手,寒光迫人的刀鋒劈頭砍下!
作者有話要說:
瀾澈:化個美美的妝再去砍人,成功了不會被發現,失敗了也不顯得太丟人
第49章 你做夢了
魔兵手中長刀凌空劈下, 眼看就要落在瀾澈身上,電石火光間,一條蒼勁有力的臂膀從旁伸出, 拽住已經準備就擒的瀾澈,越過重重魔兵包圍一把把他拉了出來。
“愣著幹什麽?不想死就快走啊!”來人側過頭來,惡狠狠“瞪”了瀾澈一眼,五指像鐵鉗一樣有力緊緊扣住他的手腕。
其實說他瞪了瀾澈並不準確,因為在那人偏頭的一瞬, 瀾澈就被他臉上耀眼的金光刺得幾乎睜不開眼睛,別說看見對方的眼神, 就連對方長什麽樣、臉上到底有沒有眼睛都沒能看清——這人施了術法, 遮蓋了真實的面容和身形, 讓旁人無法辨認他的身份。
可瀾澈不是旁人。他與眼前這個人相識相伴數十年, 如此拙劣的術法可以瞞過身後追擊的魔兵,卻瞞不過瀾澈。
“……”瀾澈張口又閉上, 沉默又張口, 如此欲言又止循環往複數次後,終於忍不住問:“藏鋒, 你為什麽要幫我?”
前方身形高大的人影頓了一瞬,忍不住停下腳步轉過頭, 神色複雜地看著瀾澈:“我的偽裝術法如此精湛,你是怎麽發現的?”
九幽城的高等魔族多少都會打開空間通道的術法,劍藏鋒又自幼伴君宸玄長大,空間術法頗為精通, 短短片刻便接連打開空間通道帶著人掠出數裡來到瀾澈的宮殿前, 將身後魔兵遠遠甩開。
瀾澈五指並攏擋在眼前, 隔開劍藏鋒臉上刺目的金光, 說:“昔年在九幽城,你就常在我身邊護著我,方才你一出現,當年那種令人心安的感覺仿佛一下就又回來了,我若連你也認不出來,怎麽對得起你當年對我的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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