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玄聽到熟悉的聲音,強耐著渾身劇痛張開雙眼,燭龍原身巨大而明亮的眼眸在看到瀾澈淚痕斑駁的面容時,劃過顯而易見的痛色。他艱難地抬了抬脖子,全身上下唯一沒有刀傷的頭顱在鮫人少年白瓷一樣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仿佛在無聲地安慰他。
沒事的,會過去的,不要難過了……
*
月湧江流殿中,魔醫魚貫而入,成堆沾染血跡的紗布被宮女捧出了太子殿下的寢宮。
宸玄已強催靈力恢復了人身,但他渾身傷口太多,血流不止,虛弱得昏迷了過去。
瀾澈小心地捧著他被剛被紗布纏好卻又馬上滲出血跡的手,眼淚化成珍珠一顆接著一顆掉落在床邊。
聆淵坐在他身邊,一時望向床上臉色蒼白的宸玄,一時看向淚流不止的瀾澈,腦中閃過無數紛亂而破碎的思緒。
皇兄的傷口為什麽還在流血,是沒有辦法愈合嗎?
瀾澈哭得如此傷心……如果此刻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人換成是我,他也會如此傷心嗎?想到這裡,他忽然又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扔在腦後:如果是他,他如何舍得瀾澈因自己的緣故哭成這樣呢……
“殿下的傷口為何始終無法止血愈合!”劍藏鋒壓低聲音,憤怒地衝前來救治太子的魔醫呵斥道,“你不中用,下去換針絕君來為殿下療傷!”
那魔醫看起來資歷不低,心理素質卻極差,被劍藏鋒一吼,嚇得瑟瑟發抖,“大人,王上所用刑具乃是刮鱗剔骨刀,刀上附有術法,會令傷口短時間內難以愈合,普通傷藥無用矣……”
“無用!”劍藏鋒大怒,“那要你何用?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殿下血流不止痛苦不絕嗎?”
殿中侍奉的侍女抹淚道:“藏鋒大人息怒,王上下了旨意,不許針絕君前來治療,要太子殿下牢記今日之痛……”
魔醫顫抖著身子小聲道:“大人,如今即便是針絕君親至也是無用,這種傷口普通傷藥雖然無法愈合,但也不過就是皮肉上的刑罰罷了,即便流血也只會造成身體上的疼痛,並不傷及性命……”
“荒唐!”劍藏鋒又急又怒,“我也賞你一些不傷性命的皮肉刑罰好不好!”
正在此時,瀾澈忽然放下宸玄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魔醫面前,向他伸出手去。
“給我。”
醫官愣了一瞬,“什麽?”
“傷藥。”
魔醫無奈地搖了搖頭,最終還是喚來來捧藥的醫女。
“沒有用的,”他說,“刮鱗剔骨刀遇到燭龍血液便會加速傷口處的血液流動,再好的傷藥也無法——啊,瀾澈殿下,你這是在做什麽!”
醫官話說到一半,只見瀾澈接過醫女手中藥碗,又不知從何處召出一把藍色骨刃,毫不猶豫地往自己手心一劃,滾燙的鮮血頓時噴薄而出!
“瀾澈!你幹什麽?”聆淵一直看著瀾澈,見其抽出骨刃便心知不好,可是未等他細想,瀾澈就手起刀落毫不猶豫地傷了自己。
瀾澈完全沒有在意周圍響動,醫女遞給他的藥碗已被他清空,血流如注的手掌半懸在空碗上方,任自己的鮮血涓涓淌進碗中。
看到此景,劍藏鋒先是一愣,既而心下了然:是了,瀾澈是純血鮫人,鮮血可以治愈天下各種奇毒奇傷,心頭血更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宸玄殿下的傷勢普通傷藥難以治愈,針絕君也不願意前來醫治,但身為鮫人的瀾澈必定能以自身之血助太子殿下恢復。
只是……
劍藏鋒目光一閃,有些複雜地望向瀾澈。鮫人鮮血連接心肺,每流一滴都會對心肺造成巨大的痛苦和壓力,且常人鮮血如有源之水,常汲常有,可鮫人之血卻像是瓶中之水,無論原本所盛之水有多麽豐盈,一但傾倒便再難以恢復,是以鮫人每放一次血,身體便虛弱幾分。
數百年前,燭龍一脈登臨瀛洲仙島,囚禁島上鮫族為自己私寵,其中就有不少鮫族被魔者活生生取血而死……瀾澈他身上鮫人血脈之力純澈而強大,他的身份究竟是何?對數百年前的瀛洲仙島之戰當真毫不知情,如今竟能毫無芥蒂放血救人?
劍藏鋒胡思亂想之際,靜待掌心鮮血匯入空碗之中的瀾澈像是等不及了,又掏出那柄寒光閃閃的骨刃往掌心傷口深處再度一劃,鮮血這才以更快的流速流出……
聆淵不由分說衝上前去,上前一把捉住瀾澈手,急道:“不許再傷你自己了,換我來!”
“傻阿淵,”瀾澈嘴唇泛白,虛弱地搖了搖頭,艱難道:“我是鮫人,我的血有用,你又不是鮫人,同我搶什麽?”
“我……我也有一半的鮫人血脈,即便我的血沒你有用,那我就多放一些血,這樣總行了吧……”
“哪裡是這麽算的……”
“瀾澈殿下,確實夠了。”劍藏鋒也稍有動容道:“此舉極傷你的身體,太子殿下如果意識清明也不會希望你這樣做的。”說罷強行上前奪了他手中骨刃,此時碗中已有大半鮮血。
“這樣已經足夠了。”劍藏鋒對愣在殿外的魔醫斥道:“還愣著幹嘛,進來為殿下上藥!”
鮫人之血果然神力非凡,剛沾上宸玄身上的傷口,原本傷口處淋漓不止的鮮血瞬間就被止住了。
瀾澈見此,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便聽見聆淵比平時略低又莫名帶又幾分嘶啞的聲音響起,卻不是對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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