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映鱗光
四海靖平大殿,九幽王君震鱗跨出殿門,玄金色城主長袍讓他看起來更加威嚴不可逼視。
宮殿前的長階盡頭,一道熟悉的身影脊背挺得筆直,生平第一次沒有在見他出現時行足全禮。
“宸玄,你是來請罪的嗎?”君震鱗站在長階之上,冷淡得不見一絲喜怒的臉俯視著下方的君宸玄。他們是親生父子,面容相似得仿若雙生之花,君震鱗看著他的時候,猶如看見世界上另外一個自己。
“不。”君宸玄抬起頭,面對父王向來謙卑敬仰的面容上第一次展現出從前不曾出現過的堅持:“魔市之人包藏禍心,驊婪等人在九幽的行為也越發逾矩,孩兒早想殺雞儆猴,今日所行之事,孩兒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哦?”君震鱗輕哼一聲,道:“既然非是認錯,那你來此是為何事?”
“……”宸玄並沒有馬上吭聲,想了一會才慢慢開口反問道,“父王,數年前您分明排斥魔市之人,無奈之下才應允他們進入九幽,可如今不過過去短短數年,您為何卻將這群登堂入室之徒奉為座上賓?”
君震鱗的表情肅殺而嚴厲,沉聲道:“幾時輪到你來質問本王?”
“即便父王不肯明示,孩兒也能猜出幾分。”宸玄自嘲一笑,“九幽城的靈脈再也無法修複了吧。”
朦朧的月光和晦暗的燈影在君震鱗俊朗成熟的面容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很輕地歎息了一聲,緊緊閉上眼。
“既然你都明白,又為何有此一問?宸玄,你此刻身處的這個九幽城看似繁盛,實則早已經靈脈乾涸,如今維系九幽城數以萬計魔族生存的靈脈還是數百年前本王從瀛洲奪來的。瀛洲仙島乃是天地清氣極盛之地,靈脈亦屬清,並不適合我九幽城,撐不了多久就會乾涸,而魔市卻有的是辦法為我尋到下一條適合九幽的靈脈出於何地。”
“可是父王,”宸玄心中五味雜陳,望向九幽王的目光卻殊為堅定:“孩兒不能認同你。”
“是嗎?”君震鱗忽然笑了起來,語氣莫測:“你一向對本王言聽計從,從來不曾質疑過本王的任何決策,是誰改變了你?那隻小鮫人?”
宸玄表情一滯,繼而搖頭道:“這無關個人。父王,我一直在想,當年九幽燭龍登臨瀛洲仙島,奪瀛洲靈脈為己用,囚仙島鮫族為禁臠真的是對的嗎?仙島靈脈並不適合我族,鮫族也不該生來就被人奴役踐踏……
九幽王負手看著他,目光越來越冰冷:“我族一向信奉弱肉強食之理。瀛洲鮫族力量不及魔族,守不住仙島和他們自己,為我族所掠奪豈不是天經地義?弱者活不下去又有何值得惋惜?”
“可是父王——”
“可以了,”君震鱗伸手打斷他的話,乾脆道:“其實無論你是否認同我的做法都沒有任何意義。君宸玄,你雖是雖是九幽城的太子,但是歸根結底,我才是九幽城的王。本王在一日,九幽城就沒有你說話的余地。你若覺得本王做的不好,便親手打敗我,將我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到那個時候你的想法才有意義,這也是九幽城的規矩,你明白了嗎?”
宸玄的眼神完全低落了下去,沉悶了半晌終究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九幽王倒似不以為意,話鋒一轉又說道:“今日之事,我本可替你周全,只是你方才所言,頗令本王不快。你宮中那個鮫人當真有些手段,跟了你不過數年,便迷得你連本王也敢忤逆。”
“父王息怒,”宸玄脊背上生出一陣寒意,立刻跪地叩首,“此事與他無關,是孩兒一時沒想明白!”
“今日驊婪身亡一事,本王必定要給魔市一個交代。”君震鱗直勾勾地望著伏首在地的長子,眼神莫測得令人不寒而栗,帝王之言擲地有聲。
“本王今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親手殺掉你宮中那隻鮫人,二是生受刮鱗剔骨之刑。”
“父王,”宸玄的聲音甚至沒有片刻的猶豫,“孩兒一人之錯自當親身領罰,宸玄願受刮鱗剔骨之刑!”
君震鱗目光微閃,良久才道:“好,本王允你了。”
*
九幽王城的大魔,原身從不輕易示人,燭龍一脈身為王族,血脈之力古老而強大,個性更是高傲自負,除非生死之戰,幾乎從不主動現出真身,千萬年來世間更不曾有過凡人親見燭龍原身。凡界典籍中記載的所謂“人面赤鱗,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的描述也不過是世人的杜撰。
可當瀾澈看到剛剛受刑完畢、虛弱得無法化成人形隻得以巨大的原身倒落在四海靖平殿的君宸玄時,他才知道原來燭龍原身的鱗片確實如典籍中記載的那樣,是鮮血般的赤紅。
所謂刮鱗剔骨,就是讓一向高傲的燭龍現出原身,再以特殊的刑具一刀一刀刮掉他身上鱗片,一寸一寸剔掉他的傲骨,使其身心劇痛。燭龍之鱗片雖可再生,與生俱來的傲骨卻難在心中重鑄。
君震鱗下手極快,待瀾澈趕到四海靖平殿前時,施刑早已完畢,他看到的便是君宸玄鮮血淋漓、委頓於地的虛弱原身。
“哥哥!”瀾澈眼見此景,呼吸停滯了一瞬,隨即割裂心扉般的劇痛席卷而來,幾乎將他當場撕裂成數片,他慘呼一聲,急急飛奔上前,可到了宸玄原身前卻猛地停下了動作,雙手徒勞地伸展在半空之中,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宸玄身上的傷口太多了,幾乎每一寸皮膚上的鱗片都被尖刀生生剜下,毫不留情地棄置在一旁,隻留下渾身鮮血淋漓的可怖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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