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當年被瀾澈親手抽離出神識之外,又親自封印在鮫珠中的、對自己所有的愛與恨。
這些深重的愛恨,終於在百年之後,經由它們主人之手,被重新接納。
絲絲縷縷情絲在瀾澈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指間纏繞,最終被緩緩吸納回體內。殿中的藍光徹底消散之時,瀾澈長睫微動,隨即睜開雙眼,平靜地望著聆淵。
“這便算是我給你的謝禮。”
聆淵懵然地回望他,再難抑製心底翻湧而上的驚喜,顫聲問道:“你……把他們重新納回神識了嗎?你又憶起我們過往的情感了?”
瀾澈點頭不語。
巨大的喜悅幾乎淹沒聆淵所有的感官,他猶自不敢相信,反覆確認道:“可是,你之前不是說已經忘記了嗎。”
“又想起來了。”瀾澈的聲音有些淡漠,他頓了片刻,又道:“愛一個人的感覺、恨一個人的感覺,我全都想起來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平靜得近乎古怪,聆淵再是遲鈍也聽出他話語中的怪異之處。他的身體頓時僵住,怔愣了好半晌,才一字一句艱難問道:“你不僅僅想起了怎麽使用鮫珠,更不僅是想起了過往和我之間的感情。你……你想起了一切,那些我抹殺掉的記憶、我編造出的虛假記憶,你也全都想起來了?”
瀾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悄無聲息地從身後摸出一樣東西,並當著聆淵的面,緩慢而沉重地點了點頭。
“不錯,我都想起來了,包括你的欺騙和隱瞞。”
第157章 離開
血液急速匯聚至腦頂, 腦中發出巨大的轟鳴,耳鼓嗡嗡作響。聆淵僵立在原地,雙唇無力地微張卻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他的腦中忽然閃過墨雲君慌張離去的背影, 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剛剛察覺到的異樣究竟源自何方:墨雲君既然已被心魔的力量控制,理應對任何事都無知無覺才是,因何會對自己的出現感覺到恐懼呢?
除非他根本沒有被心魔控制。
聆淵頓了片刻,終於艱澀地開口:“是墨雲君嗎?他助你想起一切?”
瀾澈點點頭又搖頭,雙手背在身後, 眸光晦暗不明。
“……”聆淵終於輕歎一聲,湊過身去, 一手探至他身後握住了他的手腕, “恨我嗎?”
瀾澈心頭猛地一顫, 被聆淵碰到的手幾乎抓不緊手中的東西, 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又波瀾不驚。
“我很想恨你。”他說,目光深處閃動著嘲諷似的光芒, “可是我身上還留著你的法術未解, 想恨也恨不了你。”
“是亂心咒。”聆淵一閉眼,緊握瀾澈的手腕就往外拉, 一直被他握在手心的骨刃根本藏不住。
聆淵看著他手中的骨刃,一字一句問他:“只要殺了我, 我留下的所有法術都會失效。瀾澈,既然已經拔出了刀,為什麽不殺我,方才你明明有很多機會?”
“我下不了手。”瀾澈坦然道:“你的法術太——”
“我的法術根本就沒有那麽大的力量。”聆淵打斷他, 步步緊逼道:“它只會讓你服從我的命令、順應我的情感罷了, 我現在就可以解開它!”
話音剛落, 聆淵空著的那隻手雙指並攏, 迅速在骨刃的刀鋒上一抹,鮮血溢出的瞬間雙指迅速往瀾澈額心一點,口念咒決,須臾,一道金光閃過,瀾澈神魂一松,仿佛什麽看不見的枷鎖豁然而開。
聆淵漆黑的眼眸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現在沒有了法術的束縛,你可以動手殺我了。”
瀾澈握著刀柄的手指一緊,寒聲道:“你以為我不敢?”
“你不是不敢。”聆淵先是表情淡淡地看著他,隨後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你是不願。瀾澈,承認吧,在你心裡,終究是愛我多一點的。咱們都別鬧了,好好在一起不行嗎?”
瀾澈收起骨刃站起身來,不耐地轉身,“你想錯了,我只是覺得厭煩。昔日我刺你一劍,日後你又逼我剜自己一刀,今日我再捅你一刀,來日你是不是又要還我一劍?到此為止吧,我要走了。”
“我幾時說過讓你走了?”聆淵站起身來,像往常那樣去攬瀾澈的腰,想把人帶進懷裡,誰知瀾澈反手就是一推,力氣不大,卻一下就把聆淵推倒在地。
這一下簡直不可思議,瀾澈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不禁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見上面不知在何處蹭上了斑駁的黑灰。他把灰拍乾淨,接著懵然上前一步,“你怎麽……”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跌坐在地的聆淵捂著嘴劇烈咳喘起來,不一會兒指縫間就滲出絲絲鮮血。
瀾澈嚇了一跳,猶豫著想要上前攙扶,可他神魂裡還殘存著對聆淵本能的畏懼,原地磨蹭了數息,始終沒敢走上前去,而是在原地停了下來,隔著不遠的距離問他:“你到底怎麽了?采荀草的時候被人打了嗎?”
聆淵:……
“受了些小傷,沒——!”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喉頭翻湧而上的血氣終於再也壓抑不住,“噗”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這一口血可做不得假,瀾澈沒再猶豫,立刻起身快步上前把聆淵從地上攙起,扶到床塌上。
“什麽人啊,能把你打出血。”瀾澈皺著眉頭把人安頓好,剛想離開就被聆淵捉住了手。
“別走。”聆淵蒼白的雙唇微顫,語氣中帶著低聲下氣的懇求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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