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騙過他就已經足夠,我怕嚇到他。”
他確實傷得太重,又太急切地想要見到瀾澈了。若他傷勢稍輕,或者留一點神,或許重就能很輕易地察覺到此地禁止曾被人強行破開過。
聆淵輕咳一聲,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沙啞,踉蹌著穿過殿中重重門扉來到內殿,途中遇見墨雲君,見到他的瞬間神情驚恐如見惡鬼。
粗淺的幻術果然騙不了人。聆淵無奈地抬手撫了撫自己斑駁的容顏,有些自嘲地輕笑一聲,然後看到墨雲君加快腳步倉惶躲開的背影。
一刹那間他好像察覺到了不對,腦中飛快閃過什麽東西,但是那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到他根本來不及捉住就又很快消失了。身體上被烈火焚燒過的灼烈痛楚刺激著他的每一寸神經,將其他思緒盡數壓下而無限放大心底想見瀾澈的願望。
我隻想看到他而已。
那一瞬間,聆淵忽然生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他忽然覺得自己和世上無數平凡又普通的人一樣,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後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自己的伴侶。仿佛這樣便能掃空一整天的疲累和不安,得到心靈深處的安寧。
如果能永遠這樣就好了。他想。
胡思亂想間,聆淵已經舉步邁入內殿之中,層層鮫紗掩映之下的床塌上,他沒有看到瀾澈的身影。
所幸,在刹那的不安過後,聆淵還是在窗欞下找到了瀾澈。
他裹著一條薄薄的毯子蜷縮在窗前的躺椅上睡覺。彼時正是午後,窗外細碎的天光透過窗欞映照進來,落在他根根分明的長睫和仿若凝脂的細膩肌膚上,仿佛將淬玉似的面頰染上一層淺淡的金色,好看極了。
怎麽這麽喜歡睡覺啊?我走之前你就再睡,如今我回來了,你還在睡,真是不知道心疼夫君。聆淵在瀾澈熟睡的身影前緩緩蹲了下來,佯裝不悅地盯著他沉靜的睡顏,誰知看著看著忽然就低聲笑了起來,臉上勉力維持的薄怒瞬間一掃而空。
其實這樣也很好啊。他想。家裡的事有我一個人想、一個人乾就已經足夠了,像你這樣漂亮又脆弱的小鮫人就應該無憂無慮地,什麽事也不用想,什麽事也不用乾,每天乖乖在家等我就足夠了。
瀾澈像被一團甜美的夢包裹著,睡得極沉,對外界不設防備,過於寬大的鮫綃寢衣從肩頭略微滑下,露出胸前一小片雪色的肌膚和形狀漂亮的鎖骨。有些散亂的鬢發從耳際垂落,松松搭在肩頭,宛如片片墨雪。
聆淵沒有忍住,緩緩垂下頭去想要一親芳澤。可就在他即將觸到眼前人花瓣般的薄唇時,只見對方眼睫輕顫,下一秒倏然睜開雙眼,帶著些微冷意的視線驀然落在自己身上。
瀾澈竟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
剛醒來的瀾澈有些懵然和無措,看見聆淵陡然放大的面容好似有些心驚。他像一隻受了驚嚇般的小獸一樣慌張地向後退去,本能地拉開和聆淵的距離。
若按聆淵往日的脾氣,根本不會給他脫身的機會,必定會在他還來不及退後之前就一把攬住對方的肩膀把人捉回懷中,然後狠狠地親吻下去。可是此刻他遭受火焚,身受重傷,連呼吸都灼痛得厲害,根本無力捉拿瀾澈,只能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退後半步,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望向自己。
“你躲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聆淵失笑道,同時伸出手,手背朝外,手心向內衝聆淵招了招手,親昵道:“澈兒來,為夫給你看樣好東西。”
他衝瀾澈招手的那隻手腕上還佩戴著熟悉的鮫珠,瀾澈的目光落在那枚鮫珠上,眸光微不可察地略微一沉,但是下一秒,他還是乖順地靠了過來,緊貼著聆淵坐下。
“阿淵。”他低著頭喚他的名字,輕聲道:“你回來了。”
“嗯。”聆淵湊過去蹭了蹭瀾澈柔軟的臉頰,同時伸手捧出了那株幾乎讓他命喪仙山的荀草,溫聲道:“你看,我找到荀草了,待過幾天我身體好一些,將它煉化了,就能為咱們的思歸重塑肉身,從此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怎麽樣,你開心嗎?”
“我們的孩子,是鮫珠裡的那個嗎?”瀾澈的視線落在聆淵手中的荀草上,很快又移開,重新落回聆淵腕上的鮫珠身上,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當然,我們還有其他孩兒嗎?”聆淵不疑有他,從手腕上捋下鮫珠手串,小心翼翼為瀾澈戴在手上,輕聲道:“很快,我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了,你會親眼看見他原來的面貌。”
“我很開心。”瀾澈用指腹輕輕摩挲鮫珠淺淺笑了一下,繼而又用很輕的聲音補充道:“我的龍崽能夠恢復,我很感激你。”
他的聲音實在太輕、太小了,聆淵一時沒有聽清,不禁朝瀾澈所在的方向偏過頭去,問道:“你說什麽?”
“沒什麽。”瀾澈只是略一搖頭,道:“我是說,我很開心,自當好好謝你。”
聆淵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古怪之意,豁然笑出聲來:“傻澈兒,你我至親愛侶,談何感謝?你只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就好——”
話音未落,只見眼前忽然漫起一層瑩瑩藍光,瀾澈手撚鮫珠,雙目緊閉,絲絲縷縷晶瑩剔透的情絲被從鮫珠中源源不斷地釋放而出,纏繞在瀾澈指尖。
聆淵的雙目一點一點睜大,不可置信地望向瀾澈。
那些情絲,他看得清楚,認得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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