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不記得你從前進我的屋子還需要敲門?”
宸玄幽深的眸光微閃,推門而入。
雲浪天殊殿寬敞雅致, 因為主人的回歸,空氣中重新彌散出熟悉又清冷的霜雪清香。此時已是黃昏,殿中不燃燭火,卻有一地璀璨明珠,將整間宮殿映照得亮如白晝。瀾澈獨自坐在殿中, 眉眼低斂,像是在看著手心裡的東西陷入沉思, 纖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淺淡的陰影, 側顏被珠光一襯, 更勝月色下的美玉。
宸玄近前兩步, 看清他指間輕撚著的是一枚不過指甲蓋大小的翠色小珠,隱隱流散出點點熒光。
“我都聽墨雲君說了。”宸玄看著他, 數次張口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直到瀾澈察覺他走近,抬起頭看他時, 才緩緩開口:“說是聆淵用自己的魂魄煉化了這枚翠玉珠,用來……用來為龍崽重塑肉身。”
瀾澈很輕地“嗯”了一聲, 又垂下頭,望著指尖的珠子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有些擔心你,這才問了墨雲, 不是有意探聽你的事, 你別多想。”
瀾澈抬頭, 舒展了一下眉宇, 寬慰道:“我沒有事,別擔心。”
宸玄挺直俊逸的長眉陡然蹙起,懷疑道:“可你已經坐在此地一動不動盯著這顆珠子看了大半天。”
瀾澈恍然道:“時間竟然過去這麽久了嗎?”
宸玄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在他對面坐下,問:“這些年來,你最掛心的就是龍崽,如今既然有了辦法可以重塑他的身體,為什麽不馬上使用此物呢?”
瀾澈撥弄著指間的翠玉珠,一時沒有說話。
“……”宸玄伸手摸上他的頭髮,替他回答道:“只要你不用它,聆淵的魂魄就一直在這珠子裡,可一旦你將它用在龍崽的身上,聆淵便隨同這珠子徹底消失了。你分明很疼愛龍崽的,如今卻因此猶豫,是因為你心裡根本不願聆淵從此消失,對嗎?”
瀾澈下意識一點頭,然後又搖著頭茫然道:“我也說不清……我在想,是不是用了他的東西,就意味著我們的過往一筆勾銷了?過去他總纏著我,我記恨他之前的所作所為,不太願意搭理他,他便在一旁自說自話,讓我覺得很是厭煩。可是一想到往後或許再聽不見他的聲音、看不見他,我又忍不住覺得難受。梅疏影說我這是在犯|賤,仔細想想,確實如此……”
“怎麽會呢?”宸玄憐惜地撫上他的側臉,“莫說是喜歡過的人,即便只是泛泛之交離世,常人都會感到難過的。”
瀾澈驀地抬頭,通紅的雙眸直勾勾望向宸玄,問:“宸玄,你說我應該用掉它嗎?”
那日為了打開傳送陣法,他已用盡鮫珠裡的力量,龍崽沒有靈力維持意識,早已陷入永無止境的昏睡中,如今只要釋放珠子裡的力量,他的龍崽就能重塑肉身,回到他身邊了,可是如此一來,聆淵用來煉化翠玉珠的魂魄又將歸於何處呢?他還能找得到聆淵嗎?
瀾澈一下一下輕撫著指間的玉珠,心裡空落落的,茫然一片。
宸玄無可奈何地輕歎一聲,說:“我其實很想勸你用掉它。”
瀾澈聞言一下頓住,盯著他的眼睛一點一點睜大,面上的神情越發難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我能想出無數條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勸說你。”宸玄闔了闔眼,長睫合攏在眼梢勾勒出一道鋒利的弧度:“但是不瞞你說,我想勸你如此做的卻是出於我的私心。聆淵如果徹底消失了,你可能會傷心、會難過,甚至心中永遠為他留有方寸之地,但是在以後漫長的時光裡,你就都只能陪著我一個人了……”
瀾澈怔怔地看著他,良久才淺淺笑了一下,小聲道:“我才知道原來霽月光風胸懷坦蕩的君宸玄也會有這種想法。”
宸玄坦然道:“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什麽襟懷坦蕩的君子之風,不過是人前裝模作樣罷了,只是裝得久了,漸漸就不敢顯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漸漸不敢提及心底強烈的渴求和欲望。”
宸玄停頓一息,遺憾地深深出了一口氣:“因要維持這幅虛假無用的君子之風,我不知不覺已經錯過你一次。如果可以,我恨不得趁此機會讓你立刻碾碎手中的珠子,徹底讓他消失才好。”
瀾澈略顯蒼白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來:“如此看來,你們二人倒還挺像,果然是血親兄弟。”
宸玄苦澀道:“他遠比我坦誠,想要什麽從來直接了當說出口,用什麽手段都不在乎,我其實很羨慕他,甚至時常在想如果我是他就好了,至少曾經真真切切地擁有過自己喜歡的人
……可是我欣羨他,卻又不能是他。”
他偏頭看向瀾澈,聲音輕如歎息:“九幽城主這幅枷鎖戴久了,便再也脫不下來了,深切的道德感仿佛已經融入骨血,我沒法說服自己脫出這幅君子的枷鎖,我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瀾澈茫然搖頭。
宸玄無奈地笑了一下,溫聲道:“是我說服不了自己趁虛而入,我也不能替你決定任何事,更怕自己的言語會左右你的選擇。所以是否動用聆淵的魂魄來修複孩子的身體,這件事最終還是要你自己做決定的。”
“這樣嗎?”瀾澈略微動容,沉默一瞬,掌心一闔收起手中的翠玉珠,轉而專注地望向宸玄,如此看了許久後,才緩慢卻認真問道:“在那之前我想先問問你,先前在天梯下,聆淵上通天之路前曾說他已經解除了你們之間的血契,是什麽意思?你與他訂了什麽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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