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個平日裡見著這姐兒進進出出的,看的眼饞心癢,自己吃不到手便算了,如今見這啞巴又是個沒福分的,送上門的鴨子他說丟就給丟了,簡直個個氣得都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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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已離京半個來月了,沈卻夢裡都在想那雁王府,想他的蘭苼院,他的王爺、師兄、師父、遠志……
沈落留下的那件外袍上屬於他的氣味已經淡得幾乎聞不見了,他離京都越來越遠,可心裡的思念與惆悵卻愈發膨脹。
這兒沒人看得懂他說話,更沒人懂他,他就像是一株無根浮萍,在這遼遠的江河之上漂蕩,躲不過是死,躲過了,他也一輩子都回不去了。
王府、殿下、阿兄、師父……到最後恐怕都會淪為他的一場夢,直到他們也將自己遺忘,一切都會隨風淡去。
他好久沒覺得這般孤獨過了。
沈卻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辰睡著的,他近來精神還是不濟,腦子也鈍鈍的,又嗜睡,夜夢也多,時常夢見自己還縮在那漆黑暗層裡,又敲又撓了好久都沒人應。
半夜裡,有隻手忽然碰到他肩上,沈卻一下便驚醒過來,發了狠地攥住了那人的指頭,另一手則碰在刀柄上。
女人吃痛,“嘶”地倒吸了口涼氣,急急地解釋道:“是我,丹心。”
沈卻以為她又要故技重施,於是無奈地盯住她眼,卻見這姐兒忽地俯身下來,在他耳邊:“外頭好像出事了。”
沈卻怔了怔,這才發現這船行的方向不對。
今夜月明星稀,風不大水不急,這商船照理是不停泊的,況且就算要停泊,那也是不等天黑便進港去了。
這會兒夜半三更,這船怎麽會斜著往岸邊靠去呢?
沈卻立即合衣起身,同丹心一道出去看了眼,兩人才剛出艙,便見一個水手迎上前來,劈頭蓋臉地罵道:“找死呢你倆?方才來了艘快馬船,上頭的官爺下了令了,要這運河上大小船隻都靠岸停泊,一艘一艘地排查。”
“你們這些連過所也沒拿的,還不快找個地兒躲起來,被捉著了,只怕到時候連我們也要被連累。”
丹心忙問:“要查什麽,那官爺可有透漏一二?”
“誰曉得,”那水手惡狠狠道,“出來跑船這麽久,也沒遇見過這種事,你倆快回艙去!”
兩人於是隻好又退回到艙裡去。
那叫老四的漢子才剛出去解手,這會兒也被趕了回來,開口便道:“我的親娘呐,聽說是這運河上藏了個逃犯哩,我才剛看見那掌舵的手上拿了張海捕文書,剛想湊上前去看一眼,便被他們趕回來了。”
“你們說這得是個啥樣的逃犯,竟要這般興師動眾地來緝拿?”
沈卻本就心亂得厲害,這會兒聽他闡述過後,心裡已涼了半截。
他是雁王心腹,知悉他太多秘密了,可沈卻怎麽也沒想到,殿下會這般苦心極力地來要自己的命。
這船一旦靠岸,他便再也逃不掉了。
不,他不能坐以待斃。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辦法的。
瞥見他眼中失措倉皇,丹心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附在他耳邊低低地:“等那官兵們上了船,恐怕就逃不掉了——跳嗎?”
沈卻瞪大了眼。
就聽她又說道:“跳下去,說不準還有一線生機。”
第四十八章
今夜月朗星稀, 河岸邊上風也淺。
沈落手中提了盞風燈,人立在岸邊上, 扶著竹製欄杆, 急急地往遠處探。
陸路上車馬早已叫雁王翻查了個遍,各處城門關口都分發到了海捕文書,軍丁們對著畫像尋人, 卻愣是沒找著沈卻的半點蹤跡。
一個大活人,總不能憑空就消失了。
因此謝時觀便忽地疑起他來, 把他手底下那些暗線全翻了個遍, 盤問不出,那就上刑,也虧得沈落人緣好, 那些暗線不知道的, 打死了就是不知道,而知道的那位則咬死了, 就是什麽都不肯說。
可王爺卻不信, 將這些暗線的關系脈絡翻了個底朝天,終於查出這暗線之一曾在不久前乘馬車到過通州渡口。
在這節骨眼上去渡口, 說是備了禮寄回老家去, 可這非年非節的, 他寄禮回去做什麽?又是一路緊趕慢趕地過去的,倘若真要送什麽禮, 也不該這般急才是。
於是謝時觀便認定了這啞巴是往水路上逃了,因此下了道停泊令,各處閘口全部關停, 船上無論是大小官員, 還是水手船客, 一應都得下船接受盤查。
沈卻消失已半月有余了,倘或他走的是水路,眼下該到了淮安才是。
沈落與沈向之得知消息,一個是受了雁王的令,一個則是憂心沈卻遭遇,因此兩人都先一步乘快馬趕來了。
兩人眼下已在淮安鈔關口上候了有半個時辰了,卻忽聽下遊傳來了一點騷動,沈落本就擔驚受怕的,急得發慌,忽聞這番動靜,更是站也站不住了,翻身上馬去,催著馬兒便往下遊跑。
沈向之見狀也跟了上去,岸邊有幾個剛上岸的漕運軍丁也正往他們這兒趕,瞧見他們身上官服,忙急匆匆上報道:“大人,二位大人!”
“下遊那兒有人跳河了,”軍丁大聲道,“好些個人,聞著落水聲,一個接一個的,攔都攔不住!”
沈向之一皺眉:“派人去撈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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