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還聽那馬老二說,前些日子過徐州時, 有個商賈叫鈔關胥吏扣下了一船的貨物, 盡充了公, 那商賈血本無歸,心氣一滯, 便投河自盡了。
“這做生意哪兒這麽容易?”老四人倚在貨箱上,懶懶地同他們磕牙,“你們當這走貨錢好掙?年年在這江河上淹斃的人不知凡幾, 路上還要受那貪官勒索, 我看不如回鄉下辟塊地, 日子苦點便苦點,能吃飽就成。”
船上的日子難捱,這些漢子們閑著沒事,就隻好擠在這艙裡打話,沈卻這些日子,光是在一邊旁聽,就要將他們的家世經歷都知道個透了。
“你當種地的就快活?遇著個人禍天災,哭都來不及,自家的孩子都要送去賣,”那人說著眼裡忽地便透出幾分落寞來,“也不知我這千裡迢迢地跑去,還能找得到家門嗎?”
這會兒外頭正是黃昏,江河上一片落日遼闊,天上水下各一幅畫,相映成趣。
外頭那姐兒收了曬好的褥子回艙來,這幾日天難得放晴,女人便自作主張地抱了沈卻的被褥出去曬。
沈卻也沒攔著,這姐兒原叫丹心,話極少,那日沈卻二兩銀子之恩,她嘴上不說,卻其實很放在心上。
這些夜裡丹心總睡在他腳邊,一旦那些漢子們有什麽動靜,她便會兀地坐起身子來,沈卻會武不假,可人也不能時時都繃著一根弦,有她一道守著夜,沈卻多少能睡得踏實些。
沈卻也感激她,今日找那馬老二多要了一塊胡餅,見她鋪好了那褥子,沈卻便把那張餅子遞給了她。
丹心愣一愣,抬眼時有些受寵若驚的意思:“給奴的麽?”
沈卻點點頭,朝她笑一笑,面頰上又現出了那一點淺淺的酒靨來。
他眼裡一片真誠,並不像是在戲弄她,女人便猶猶豫豫地接了那胡餅,再看了一眼他,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吃吧。”沈卻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兀自比劃了一句,而後便拿起了自己的那塊餅,倚在貨箱上啃起來。
女人也不疑有他,掰著餅子嚼吃起來,她在這船上的日子也不好過,一日裡不知要給那些水手們洗多少件髒衣,卻只能換得半塊餅子充饑。
二人一個啞巴,一個不愛說話,挨在一處沉默地啃完了胡餅,而後沈卻又把那剛從馬老二那兒得來的梨用刀分了一半,遞給她。
丹心這回卻沒伸手去拿,在這行船上,新鮮果子可不是什麽易得的東西,沈卻自己也就這麽一個,如何還要分給她?
見她沒反應,沈卻便拿著那半隻果子晃一晃,往她那邊又伸了一伸,不顧女人面上詫異神色,靠近了,動一動唇,有形無Hela聲地:“給你的。”
現下正是吃梨的時節,昨日商船靠岸休整時,水手們大都上岸去采買了些東西,而他們這些沒銀子又沒身份的,便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丹心接過了那一半梨,慢緩緩地咬一口,汁水四溢,滿口的甜香。
可她知道,男人們給她什麽,便一定會從她這兒奪去些什麽,吃完了梨,丹心忽地便又到外頭去了。
沈卻以為她又去幫人洗衣裳,因此解了外裳,便臥進了褥子裡去。
他近來極其嗜睡,這船上也沒什麽可玩可看了,因此日頭一落下去,人大多也就睡下了。
可沒等沈卻睡實,卻聽見那丹心複又掀簾進艙來,而後跪在他褥子邊上,不發一言地開始解自己的衣裳。
艙裡這會兒沒點燈,四下昏暗暗的,沈卻一開始沒看清,直到撐起身子,才意識到她要做什麽,忙按住了她解衣帶的手,瞪大了眼看著她。
“郎君借奴二兩銀,又分與奴梨,”她的眼裡毫無波瀾,輕描淡寫地,“不是就想同奴乾這事兒嗎?”
沈卻連忙搖了搖頭。
“奴身上擦洗過了的,”丹心慢緩緩地說,“不髒。”
艙內另一頭的漢子們聽見他這邊動靜,頓時便起了哄,朝著他這頭吹了幾聲變調的口哨。
“少俠,您說咱們這些人是不是該回避一下?”那老四揶揄他道,“走走走,都到外頭溜溜風去,免得打攪了咱大人的好事。”
沈卻眉頭立起來,急匆匆地朝著丹心比劃,可惜無論他怎樣比劃,她也讀不懂,下一刻反而牽過他手,教他拿掌心貼著自己胸膛。
“您真不想嗎?”
沈卻眼裡半點**也沒有,手心像是叫那爐火燙著了,飛快地收了回去,而後又抓起枕側的那隻彎刀,用刀鞘對著她。
他不會說話,可卻用實際行動表明了,他搭救她一把,並不是為了欲。
丹心眼裡的詫異與驚愕只是一閃而過,明白過來後,她便合了衣,起身又退到他腳下:“是奴唐突了。”
可沈卻這一舉動,卻看得另一頭的漢子們目瞪口呆,在他們眼裡,這是送上來的好事,那姐兒連衣裳都自己解了,怎麽還有男人能耐得住?
“你傻啦,”見沈卻這般,老四倒咬牙替他可惜上了,“銀子也花了,東西也送了,你不在她身上弄點甜頭嗎?”
沈卻收起那刀,低頭不應。
“天底下竟真有這樣的呆子,”有個漢子不禁感歎了句,“那好歹是個姐兒啊,這還不得弄回本來?”
除了幾個煮飯的婆子,這一船都是漢子,唯獨這麽一個姐兒,偏偏又被沈卻護著,這啞巴看似孱弱,揍起人來可絲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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