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邊的沈落卻沒理他,愁眉蹙額的,一副鬱悶姿態。
阿卻……究竟叫那薑少雄捏住了什麽把柄?沈落猜不出來, 可他心裡卻隱隱有種直覺, 這事兒絕對非同小可。
他同阿卻十數年的交情, 也從未聽他透露過一言半句的,有什麽事,會是沈卻那個混帳親爹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
沈落人才到蘭苼院外,便瞧見院門裡立著個人,身上披一件素白鶴氅,倚在門邊望著他,身子單薄得像一把雪。
沈落一路上心裡頭積壓的那點氣頓時消了大半,走過去替他攏了攏那鶴氅:“站在這院裡做什麽?春日裡風急,才剛好點,一會兒又叫這風給吹倒了。”
他一邊說,一邊攏著人往屋裡去。
屋裡炭火將熄,沈落又往裡頭丟了幾塊炭:“這會兒乍暖還寒的,比冬日裡還要冷幾分,炭火你也別省著,若是不夠使,我那還儲著一堆呢,你遣那小奴去哥房裡要便是。”
沈卻端詳著他臉色,而後目光又落在了他心口上,他聽十一說,沈落這兒叫人捅了一刀,這一刀離心臟隻半寸之遙,差一點便要了他的命。
沈落瞥見他目光,忙道:“哥沒事,小傷,那刀子才不過堪堪擠進去一個尖兒,能有什麽事兒?你別叫他們那些人給唬著了,都是口耳相傳,給說誇張了。”
“再說了,哥底子也好,年輕著呢,回程路上歇養著,早將養好了,”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語氣裡幾分責備的意味,“倒是你,這般病病歪歪的,師父要請大夫來看看,你還不肯。多有能耐啊沈卻,也不知是什麽引起的熱症,這回好了,下回只怕要發作得更厲害。”
沈卻並不是同他想的那般,是諱疾忌醫,他是怕叫那大夫把脈診出了什麽端倪,才一直不肯讓人瞧病。
可這話他不好解釋,因此只能手語道:“想是春日乍暖,薄了衣裳,才叫風邪侵了體,吃了藥發了汗便好了,不必興師動眾地勞煩大夫來。”
沈落忍不住歎了口氣,他這位師弟什麽都好,可就是倔,而且倔極了,從小如是,死活不肯見大夫,無論如何威逼利誘,他就是不肯聽。
師兄弟倒很有默契,都不提起方才的事兒,沈落是在等他開口,可沈卻卻是在等他問起。
終於,半晌寒暄過後,沈落還是忍不住說了:“阿卻,你老實同哥說,你究竟叫那鼠狗……”
想起這人到底是沈卻生父,話到嘴邊,沈落還是改了措辭:“叫那薑少雄拿住了什麽把柄?你一向老實聽話,究竟是犯了什麽事兒,要這般遮掩?”
沈卻哪裡敢答,垂著頭不肯應。
沈落瞧見他這般反應,心頓時便涼了半截,腦子裡浮現出幾個不可能的念頭,追問道:“是不是同哪家娘子有了情?你不是那樣輕挑的人,如今也脫了籍,有了官銜,什麽樣的姑娘配不得?你隻管說,哥定去給你辦妥。”
沈卻搖了搖頭。
“是妓子小唱?”沈落頓了頓,而後才道,“你若當真看上了,也得叫哥和師父去相看相看,若是個正經的,收了做妾也不是不行。”
沈卻還是搖頭,哀哀地一抬眼,手語道:“不是那些。”
“那是什麽?”沈落都要急瘋了,帶著木椅子挪上前半步,“不管什麽事,你同哥說,哥總有法子的,你不要自己一個人瞎扛。”
“再說了,那薑少雄是個什麽人?你不要犯傻,還念著什麽血脈親情,哥說句難聽話,他就是個潑皮無賴、豬狗畜生,他若真疼你,怎會將你賣到人牙子手裡去?”
沈卻咬著牙,可最終卻還是只有一句話:“我不能說。”
若不是見他還病著,沈落都想拿棍子揍他了,他是真為他著急,見他被那無賴糾纏,他肝火燒得比誰都旺,偏這傻啞巴還半句實話都不肯向他吐露。
他也是真拿自己當沈卻的長輩來看,總覺著眼前人是個在外頭受了人欺負的小弟,可問他欺負他的人是誰,身上的傷是怎麽弄的,他又一句話也不肯說。
沈卻這種態度,讓他感覺到了一種濃濃的不信任感,好像那些自以為是的親近和情誼,都不過是他在自作多情。
“好,你不說,”沈落火氣一下就燒上來了,腦子一亂,便說了句氣話,“你就任著他絞纏,由著他騙你的銀子,流水一樣地撒出去,我是管不了你了,往後有苦你都自己受著!”
沈卻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可見他惱怒,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隻手,悄沒生息地搭在了他手背上。
“別碰我!”沈落如今正在氣頭上,重重抖開他手,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身上刀傷還未好全,又這樣一通喊,扯著了傷口,疼得他眼冒金星。
沈卻慌極了,忙起身虛虛護住他,眼裡都是擔憂和急迫。
這事兒他本就沒想讓任何人管,更沒想叫沈落知道,他摻和到這事兒裡,沈卻攔不住,可他卻不能叫他摻和得更深了。
沈落好半晌才緩過來一口氣,抬頭瞧見沈卻那一臉煞白,還有那雙惶急的眼,氣他歸氣他,可到底還是控制不住那幾分心疼。
“你啊,”他歎一口氣,“你不肯和哥說,哥也不能逼你,只是倘若有用得著哥的地方,你一定要和哥提,知不知道?”
沈卻連忙點頭。
沈落其實方才氣極了,便想摔門而去的,想著不如就放手不管了,叫這傻啞巴在薑少雄身上吃吃苦頭,可眼看他都難受成這樣了,沈落實在狠不下心腸,再在這上頭添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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