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拆解開了那啞巴所書密信,這字仿得如何,他並不表態,只是道:“行軍此刻將抵南邊,這信就算快馬加急地送到了,主將們也紛紛輕信,立即折返,也未必能趕回京都。”
沈卻私下裡其實也算過了,如果北蠻要在二月初七前抵京,那麽這些將領們至少也在回京路上了,到時候皇都淪陷,天子和群臣也許已淪為北蠻刀下亡魂,但將領們一旦抵京,便會同外族展開一場廝殺。
無論最終誰輸誰贏,北蠻人倒必定元氣大傷,倒時百姓們或許也還有一線生機。
而殿下那時想必已帶他離了京,從此山遙海闊,怎樣都同他們沒乾系了。
“平康裡賣餛飩的老人家、巷口賣糖餅的夫妻,”沈卻慢緩緩地比劃道,“還有許多人,都是很好很良善的普通人,天子有禁軍護著,百官有護衛仆丁,唯有他們赤手空拳。”
他眼微紅,垂眼手動:“明知有這場厄難,我……”
殿下對這啞巴所言,並不能感同身受,只是道:“你並不做官,怎麽偏偏同那滿常山操著一樣的心?”
“坐下吃朝食啊,”殿下態度強硬地將他拉到了自己身側的位置上,“不說那些了。”
*
“所以為什麽呢?”
謝時觀似笑非笑地,再度問了起來:“那日分明都到了驛亭前了,怎麽忽然便後悔了呢?”
沈卻難得對上了他的眼,默了很久,才終於抬起手道:“我該信殿下的……”
“這般大的事,不該瞞著你去做。”
殿下看著他,心裡忽然泛起了無邊的酸軟,他眉眼微彎,笑著摩挲著他鬢角:“你既信我,那便如你願。”
第九十四章
這日天才蒙蒙亮, 沈卻便聽見外邊院裡傳來了一點響動,而後便是一陣急匆匆的敲門聲。
謝時觀被這急促響聲驚醒, 下意識便把睡在裡側的那人往下一摁:“睡你的。”
而後又很不耐煩地一翻身, 懶得去拿褪在榻尾的那件外裳,殿下乾脆隻著一件貼身綢料便起身去應了門。
他門隻開半扇,居高臨下地盯著門外的沈向之:“什麽事?”
雖然被擾了好夢, 謝時觀實在沒什麽好臉色,可他知道, 沈向之並不是個沒腦子的, 若非是要緊事,他也不至於一大清早地就來通稟。
沈向之看起來似乎有幾分心神不寧,先是低聲問了句:“沈卻在裡邊嗎?”
他話音剛落, 便見那啞巴拿了件外裳過來, 悄沒生息地替謝時觀披上了。
瞧見他還好端端的,沈向之心裡這才松了些, 而後便稟道:“今晨親衛范悉起早出屋, 行至院中時,在地上發現了兩具屍體, 他立即大喊, 喚出了重台院中其余親衛, 把人翻過來後,發現這兩人應是親衛, 皆是被短劍所傷,一刀斃命。”
沈卻驚惶地看向他,沈向之瞥見他眼神, 便知他想問什麽, 因此先一步道:“是葛正和田躍。”
謝時觀皺了皺眉:“有外人闖入院的痕跡沒有?除卻這兩名親衛, 還有其他折損嗎?”
近日無論內外府,親衛仆丁們都被勒令加強巡護,此人既能悄沒生息地闖入府中,又能迅速解決掉兩名親衛,那他怎麽不肯再往裡走一走?
出了這件事,往後王府的巡護安防必然會愈加森嚴,費了這麽些功夫,卻隻乾掉了兩名舉無輕重的護衛,這人何必呢?
沈向之搖了搖頭:“重台院周圍親衛們當時立即便搜查過了,並未發現可疑痕跡,只是除卻那兩名親衛,院中還有兩名親衛不知所蹤……”
“誰?”謝時觀問。
“十一和沈落。”
聽見這兩個名字,沈卻的心頓時落了下去,謝時觀忙伸手攬過去,安撫似地捏了捏他肩頸,隨後微微一眯眼,示意沈向之繼續往下說。
“二人房屋內陳設略顯凌亂,似有打鬥過的痕跡,但僅靠這些草蛇灰線,暫時還推斷不出此事緣由起末。”
謝時觀甚至沒有過多思忖,當即便下了決斷:“將那兩名親衛屍身收斂、厚葬,然後關緊府門,其余什麽也不必管。”
沈向之面上神情稍稍一滯,可隻轉瞬便就恢復如常:“是。”
等那屋門被掩上,沈卻才終於忍不住了,他焦心如火,急促地朝殿下比劃道:“那師兄和十一該怎麽辦?”
謝時觀淡聲答:“不必急。”
可那啞巴早已是滿臉的憂與愁,急得眼看下一刻便要跑出府去四處尋這兩人了。
因此殿下便隻好歎了口氣,輕聲同他解釋道:“你聽不出來嗎?內外府中無論日夜,都有那麽**班巡哨,沈落和十一功夫都不低,若是真有外人闖入,纏鬥中必會鬧出動靜,哪怕只有那麽一點,也總會引起院內其他親衛的注意。”
“能順利潛進王府,又能一聲不響地把這兩人帶走,那得是什麽人?”
“既尋不到有外人闖入王府的蹤跡,那便只有一個可能——這兩人是自己出去的。”
沈卻哪裡不知道此事蹊蹺,也明白殿下說得其實不錯,可失蹤的人是沈落,他便沒法那般冷靜又淡漠地去審視。
親衛們的功夫大多勢均力敵,葛正同田躍並不是傻的,遇人行刺時必定會反抗,倘若沒有纏鬥的痕跡,也沒有鬧出大的動靜。
那麽很大的可能是,行凶者是他們的熟人,正因為是熟人,他們才會來不及反抗,反被一刀斃命。
Top